二十二

宁致远的想法范闲并不知道，他现在正跟着柳二娘与范若若一道去觐见圣上，庆帝的传说他有所耳闻，从名不见经传到一朝登基，这其中的曲折离奇，即使他从未听到细节，也从自己过往的经验里能猜到一二。

由大内总管领路，女眷都被带到了后宫去，他心中担忧，一回神见那总管有些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范闲指着他，看起来丝毫没有紧张。

一路穿回廊，过大院，终于到了大殿外面，站在门口一脸肃穆的男人他记忆深刻，是刚来京都那日差点把他打成内伤的那个人，没想到是宫里的……他忽然明白过来，会不会从一开始，他就早已在庆帝眼皮子底下了？

退开门，大殿的堂皇一览无遗，宽敞明亮，一眼望去，那书案距离自己大约还要百米，更夸张的是，居然还有内殿！他心中默默吐槽果然皇帝住的地方就是与别人不一般时，那正主才缓缓从内殿出来，一身白衣慵懒随意地挂在身上，神情看上去也是闲散，丝毫看不出皇帝的威严，范闲心中考量许久，还未等反应过来，旁边领事的总管便轻呵一声“还不叩见陛下？”

范闲打眼看了总管一眼，又好奇盯着眼前这一身放荡不羁爱自由装束的中年老头，“您就是南庆的皇帝陛下？”他觉得新鲜，之前没见庆帝时会设想他是那种八面威风的高冷人设，如今见了本尊，看上去倒是十分亲和，甚至还有些闲散王爷的派头。不过这话他自然不能说，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总管又责怪道“大胆！跪地叩首，向陛下行礼！”

只见陛下挥了挥手，“哎，小范大人随性，不必强求，你先下去吧，我与小范大人单独谈谈”

那总管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先是给范闲道了歉，然后才哆哆嗦嗦的出了门，掩上门扉。

范闲好笑地看着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回首又是一副腼腆好奇的模样。

“小人范闲，之前不知陛下召见，今日特来请罪”

庆帝摆摆手，背对着他“这都无所谓，也不过就是确定一下你二人婚期，都是小事”庆帝脸色和蔼可亲，范闲也不拘于小节，四处张望许久，又与庆帝聊了许多，也不过就是琐碎之事，只是他问起自己在澹州生活时总是面露遗憾，让他费解。

“之前我也同宁家小子说过了，婚期定在白露那日，你若没什么异议，便就这样确定了”庆帝说道。

范闲思索一番，如今刚过夏至，距离白露还有些日子，足够他做完成事情，于是低头行了一礼，依旧没有跪下，答应着“小人没有异议，全凭陛下安排！”他又抬头看了庆帝一眼，问道“那陛下，还有其他嘱咐的嘛？”

“还有一事，你的事迹朕都听说过，年纪轻轻便才学兼备，毕竟与你结亲的是丞相府的公子，你自然也不能光是一个侍郎之子，这样吧，朕封你为太常寺协律，官拜八品，你看如何？”

范闲惊讶起来，这自己啥都没做直接给自己封个官职？不过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他身为侍郎之子，还是私生子，与宁致远这样的大少爷结亲必然是要受制于他，更何况他那样高傲的德行，届时必会拿身份说事。

他于是接受下来，行礼答谢“多谢陛下！”

“好了，回去吧！”

庆帝如老父亲一样摆摆手，唤了总管来给他开门。

他盯着总管看了看，又看了看庆帝，腼腆提议“陛下，我想去找一下二娘和妹妹，这后宫可以破例让我进去吗？”

庆帝失笑“自然可以，让王总管领你去吧！”

“多谢陛下”他兴高采烈地行礼，转身跟着总管出门。

二人一路无言，没走多远便看见范若若站在后院入口，似乎是等了许久，见他来了，慌忙来迎。

“王公公，兄长就由我领着去见二娘了，不劳烦公公了”

王远也是受了令的，只瞧了二人一眼，不轻不淡地说了句“有范小姐在，范少爷也不会迷路了，如此洒家也安心，这便退下了”

范若若端礼送别王远，见人走远立马换了神情。

“哥，太后的寝宫在荷花池后面的乾宁宫，我打听了一下，太后作息时间，辰时会起早去荷花池喂鱼，午后小憩，之后都会待在寝殿不走，直到酉时入睡，不过听说洪四庠洪公公的身手不错，你得注意些”

范闲点点头，对于范若若，他心中有百分之七八十的信任，所以这些计划，他也愿意告诉她一二，一来她不会透露给别人，二来她也可以因此帮他不少忙。

“谢谢你了若若，我们边走边说”虽然知道大致地图，可他还是需要再探探地形，方便动手。

只是刚进门不久，这院子里的妃子们争先恐后要见他，直言想看看宁相家那恶名远扬的小霸王到底能找个什么样的人镇压他。更有甚者，他那二娘的姐妹还嫌弃他身材不够壮实，硬是给他盛了一盆白米饭，让范若若看了都不忍直视。

他还顺便见了一下淑妃，二皇子李承泽的生母，只当是他与李承泽这段时日的酒肉之交，在他自己看来也算得上交心。淑妃屋子里塞满了各种书籍，其中甚至还有《红楼》，淑妃本人所言，她是《红楼》的忠实粉丝，甚至在于范闲闲谈时，追问后续剧情。

“你还是不要太过相信承泽这孩子了，他从来不与人交心”离开时，淑妃面无表情地提醒他。而他当时未曾在意，只当是自己比较特殊，打动那二皇子的心，却不曾想这后来竟会因此害了自己。

将这后宫逛遍，范闲只有一个想法，庆帝的妃子都有些不太正常，要么太过沉迷书籍，要么是个武痴，致力于宫斗的那么几个人勾心斗角的伎俩也是蹩脚，丝毫没有他前世看的那些宫斗剧中的高度。

只是如今若若被太子请去东宫，二娘也与她的妹妹交谈甚欢，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却又不能立刻离开，正想着再四处转转，却被一个侍女拦住去路，说是长公主要见一见即将掌管内库的继承人。

范闲听罢跟去，这长公主他从来没听说过，心中实在有些好奇。

屏风被撤去，女子一身轻薄的黑纱，云髻轻挽，秋水剪瞳，眉目含情，朱唇皓齿，正惬意地沾着紫砂壶里的花瓣研磨。见他来了，也没有多么热情，言语之间倒是极尽讽刺，直把范闲笑的一身鸡皮疙瘩。

“本宫仰慕小范大人许久，如今见见未来的接班人，也算不得过分吧？”

范闲嗤笑一声“我与长公主素未谋面，如今一见更是觉得三观不合，仰慕一词说的有些轻浮”

长公主却笑道“其实不然，致远这孩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他于我而言也是特殊的存在，如今你二人要结为夫夫，我自然要打听打听你的来历，这一打听啊，倒是让我一阵惊喜，是以仰慕已久”

范闲勾勾嘴角“那还真是多谢长公主抬爱了”

“哎，小范大人客气，不过是路上安排几个杀手，何必言谢呢！”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凶手自曝的，权衡之下竟有些不确定起来。

“你为什么如此自信？”

长公主轻笑“毕竟你也杀不了我，可我又见不得你春风得意，只能给你添堵啦”

范闲暗自骂到，疯子，脸上却挂着灿烂微笑“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并不发堵”他蓦然又勾起嘴角“我看长公主如此神态，必是长期精神紧张，入睡难安吧？”

长公主惊讶道“莫非你有法子？”

范闲笑道“长公主既然打听我，必然也知道我师从费介，虽然用毒，可这助眠方法也是略懂一二的”

长公主听完便招手“那你便来吧”

范闲神情淡漠，走到她身后从两侧缓缓抚上她的脖颈，渐渐用力，感受到她情绪一瞬间的惊恐，这才满意地笑起来，然后渐渐松手，笑着说道“长公主也怕死啊！”

女子平复了心情，冷笑道“没看到你死，我自然不敢死”

“那如此，我们便比一比谁能笑到最后好了！”范闲说完，手中力道不变，继续揉搓。

长公主满意地喟叹一声“小范大人的手法可比宫里那些太医好多了，今日就到这吧，来人，送小范大人出翊坤宫”

范闲放开手，倒也没什么不满，跟着侍女离开，只是站在门口时多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顶，那上面站着一个人，看起来并不简单。

“哦对了”长公主忽然叫住他“致远是我的心头肉，在你死之前，可别想能欺负了他！”

范闲笑了笑，不作回答，转身离开。

心头肉么，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宝贝宁致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