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屋外嘈杂。范闲悠悠转醒,看着身下的宁致远回忆起昨夜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轻快的弧度。
宁致远仍在睡梦之中,范闲见他睡不安稳,眉头深锁,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听不清的胡话。他深知他心中大约藏了许多事不可说,心疼之余又蓦然想起司理理的话,上一次自己问他的时候他随便找了理由搪塞,如果是今天呢?
宁致远是被闷醒的,胸口被压的喘不过气,害他连连噩梦,他睁开眼,见范闲正出神的望着他,想起昨夜,有些头疼,昨日恐怕真是喝的多了,居然不清醒地就胡来了。更可恶的是,他还是被吃的那个!
范闲见他一脸郁卒,顿时心情大好,看他身上自己的杰作眼神又不由自主地暗了暗,笑道“夫人昨夜可还满意?”
宁致远怒瞪着他,一手把他推开,声音嘶哑“有什么好得意的,趁我醉酒占我便宜,这仇小爷早晚得报”
范闲又继续笑道“那我便等夫人报仇的那天”他目光又在他身上游走,想起他睡梦中的那些呓语,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宁致远,既然咱俩已是名副其实的夫夫,那么有些话我还是希望彼此坦诚一些”
宁致远尚在昏沉,听他如此一说,心中一惊,故作镇定“你说”。
范闲思量着开口“上次在检察院,司理理曾与我谈起过你”
宁致远皱眉“我知道,你上次不是问过一次了?”范闲点头“是,我是问过一次,只是上次你的答案些许模糊,我如今再提,也是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宁致远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他确实在考量这话里的意思,他知道范闲必然是不信他,正如他对范闲也有诸多怀疑,他深吸口气,抬眸对上范闲目光,漫不经心。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我确实也该与你坦白一些事情,确实,这场姻亲是许多人都安排好的,自然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意料之中?”范闲提了声音,一瞬间有些怒意,从澹州来京都,他的命运似乎就是为了这场姻亲背后的权利斗争,他深陷那群人博弈之中,想着挣脱命运,他对宁致远虽然一开始有些许不满,正是因为他两人都是这场权利斗争中的牺牲品,可一起经历那许多,如今也对他满心欢喜。他本以为这个人是了解他的,可他现在却对自己说,这些安排都是意料之中?
他自嘲着大笑起来,看向宁致远的眼神带着怒意“好一个意料之中,我本以为自己在这里找到了契合的灵魂,我以为这寻找我娘留下来的事迹的路上,我会有人作伴,未曾想到头来依旧是阴谋算计,宁致远,你精明如斯,是我愚钝可笑,以为能得你真心”他冷下脸来,转身穿戴好外衣与腰束,推门离开。遇见等在门口的王启年几人,扫了一圈,冷冷说道“王启年,随我入宫”
宁致远愣怔在原处,一时间竟有些费解范闲话里的意思,待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实话实说,范闲太过小肚鸡肠,竟对这样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越想越气,一动身又扯痛身体的伤口,一时间也生气起来。
阿三阿四眼见着王启年跟着范闲离开,满脸疑惑。还未及思考,屋内就传来宁致远带着怒气的呼唤。
“阿三阿四,给少爷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二人赶忙应声,转身吩咐后院去准备。
阿三阿四想不通,昨夜二人在屋里听起来挺和谐的,怎么第二日就闹矛盾了?只是他们不解,却也不敢问。
顾风熹自昨夜放手之后,便一人喝着闷酒,醉生梦死过去。情之一字,真是半点不由人。他如此努力,却还是未能得到她特殊的对待,反观二皇子,什么都没做,却早已让她青睐有加。或许月老缠红线的时候是把这二位直接绑在一起,他只是拉出来的那多余的一根,自作多情了。
范闲此时已然入宫,不为别的,只是坦言自己仍旧觉得人命关天,前往北齐换人刻不容缓,请庆帝批准。
庆帝沉思良久,终于写下手谕,让他带着去了检察院,并嘱托他,无论如何,要平安回来。
他那一刻生出一种庆帝身为慈父的错觉,却也只是一瞬,便散了干净。
陈萍萍似乎对范闲这一举动有些诧异,只是庆帝的旨意既然已然下达,他也不可多违抗,吩咐着下面带出司理理,紧接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人便被推了出来。
范闲盯着那人,传说中的肖恩,九品以上的高手,陈萍萍用一双腿换来的他半生囚牢生涯。
关押他的马车是铁皮包围住的重型马车,陈萍萍为了防止他中途逃脱,早有准备,两驾马车同时出京,在分岔路口改变方向。如此,便能迷惑那些想要来营救肖恩的人,让范闲顺利到达北齐。
临行前,陈萍萍面色平静,询问他去北齐的事情可否与宁致远商量之时,范闲只是冷着脸摇头,好似并不想谈及更多关于宁致远的话题。陈萍萍轻叹一声,示意影子递给他一个锦囊,要他路上自己思考,除此之外,顺便嘱咐到了北齐切勿要小心北齐的锦衣卫镇抚使沈重,此人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心机深重,手段狠辣,不可与他正面交锋,至于肖恩,也要平安送到北齐手上。
范闲会意,翻身上马,此去凶险,前途未卜,庆帝与陈萍萍皆是为他准备了顶尖的高手在暗处保护,更有甚者,范建的红骑兵也随时待命。
一队人浩浩荡荡出了城,欢送声响彻整个京都,范建来不及去过问缘由,儿子便已经坐上去北齐的马车,没了人影。
宁致远泡在水里,想着自己说的那些话,究竟是那句让范闲动怒,他虽然依旧有所保留,可是范闲确实没有跟他坦白,他只说一些事实,哪里得罪他了?身体还是痛的不行,浑身也是难受又没劲,嗓子也仿佛冒火,他强撑着出了浴桶,屋内的床单被褥都换了干净,他见着也心情好点,擦干了身子,穿上单衣,本想着去寻卫浮若商量事情,只是实在撑不住,便又躺下睡去,这一睡,便到了晚上。
宁昊天听说范闲新婚第二日便离开京都出使北齐,不由诧异,昨日坊间还在传两家少爷交好,彼此定将相敬如宾。今日一早,范少爷便带着人马离开京都,这其中也不见宁少爷前去相送,一时间,坊间便又传言,两家结亲交好不过是表象,背地里二人说不定仍旧是水火不容。宁昊天不解,去找范建商量,见对面也是一脸茫然,更是好奇出了什么事情。
“此事,陛下或许知情”范建谈到庆帝,脸色不虞,分明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他与陈萍萍却偏要搞的如此复杂。
宁昊天摇摇头“陛下那里不能去问,我看还是去问问致远吧”他抬手告别“范兄留步,我一人去便可”
管家驾着马车到了城郊别院,被告知宁致远仍在休息,想着两人新婚燕尔,宁昊天表情有些许为难,阿四勤快去喊宁致远起床,发觉不对,忙唤顾风熹。
顾风熹亦是宿醉朦胧,被阿四拽着进了宁致远厢房,昏昏沉沉把上脉搏,清醒过来,又摸了摸宁致远额头,烫的吓人。
宁昊天本是来问宁致远是不是又死心眼把人家范闲惹生气了,遇到这样的事情又心疼儿子,责备的话不忍开口,便坐在床前守着。
宁致远发高烧说着胡话,虽是不搭边的句子,宁昊天却听的明白。当年妻子为叶轻眉一事寻找真相,染了恶疾,撒手人寰之时其状惨烈,那些场景,皆被当时仅有三岁的致远看在眼里,那孩子当时哭闹了三天,那之后便换了一个人一样,沉默不言,他本以为他受了太大的刺激,接受不了母亲的离开,只过了几日,这孩子便如同忘了一般,在京都横行霸道,成了个小霸王。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看似早已忘却那个时候的事情,他自己也未曾多想,只是这孩子终究把一切都压在心里,困着自己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他只有这一双儿女,自然疼惜,一来因为过去的事情,二来……兄妹俩这固执的性子也与妻子如出一辙,让他总是多有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