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谢校长攥着保温杯的手在会议记录本上敲出闷响。椭圆形会议桌旁,二十几位教师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八音盒,塑料文件夹在面前摊开又合上。
谢校长今天把各位从课堂拽过来,全因这摞举报信。
谢校长突然推过一沓皱巴巴的纸张,最上面那封还粘着泡面汤渍。
谢校长高三二班又在晚自习组团开黑,教导处的安主任逮住三个,有个小子躲厕所隔间里装睡。
崔校长也随声附和。
崔校长谢校长说的没错,的确有此事。你说呢?安主任。
银灰卷发的安主任立刻把教案摔在桌上:
安主任两位校长说的没错。上个月没收的二十部手机还在我抽屉吃灰!潘老师您倒是说说,现在学生用短视频抄作业都形成产业链了!
她染着丹蔻的手指戳向空气,仿佛在戳穿某个虚拟屏幕。
潘老师可我们班陈小宇通过B站自学编程,拿了青少年科创大赛金奖......
潘老师的话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赞同声里。撒老师突然拍案而起,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笔记本电脑上当啷作响:
撒老师昨天早读我经过操场,六个女生围坐在升旗台边刷《偶像练习生》!她们管那叫“晨读”?
角落里穿运动服的陶老师突然笑出声,露出两颗虎牙:
陶老师至少姜文昊那小子跑步时不碰手机,上周体测他破了校纪录,硬是扛着两个沙袋跑完全程。
话音未落,高一年级副组长李老师冷笑着抖出张试卷:
李老师我教的物理满分有什么用?撒老师教的语文他都不认真学。
谢校长忽然用指节叩了叩投影仪,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上网记录:
谢校长看看!校网密码设成我夫人生日这事,知道的倒比教职工还多。
满室哗然中,赵老师悄悄抹了把汗——他任教的高一二班赫然位列夜间流量榜首。
崔校长从今天起实行“手机集中营”制度。
崔校长突然开口,目光扫过人群
崔校长每天放学后各班收齐锁进保险柜,钥匙由当天值班老师掌中。
此言一出,英语组蒋老师猛地撞翻茶杯,褐色的茶水在会议纪要上洇开,恰停在“姜文昊”三个字上。
蒋老师这个姜文昊……
说到姜文昊这个名字,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教师们都议论纷纷。
田老师这个姜文昊,我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他的化学挺好的!
张老师他的生物也不错。
白老师地理吧,也还可以。没有拖后腿。
潘老师政治也还可以。
唐老师历史吧,中游。但说到他这个语文……
蒋老师唐老师,我正想说这个事情呢!虽然我教的这科英语他还可以,但是他的语文,实在是难堪。撒老师,你怎么看?
撒老师我还看什么看?我这科语文,他入学以来的这几次考试,哪次不考倒第一?在我的课上还公然和我唱反调。我是管不了他了。
李老师所以,赵老师,你回去可得好好说说你们班这个姜文昊,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赵老师挠了挠头。
赵老师行行行,各位教师,我回去后一定再好好说说这个姜文昊。
陶老师又继续说道:
陶老师哎哎哎,各位教师,你们别忘了还有我这一门体育啊!我跟你们说,姜文昊的体育,那简直就是完美。我看他是块学体育的料。
其他老师反驳道:
安主任行了,陶老师,我们没有忘记你的这门体育课。
谢校长艺术固然重要,但文化更重要啊!
夏老师虽然我是一名美术老师,但我赞成校长说的这句话。
苏老师我是一名音乐老师,我也赞成校长说的这句话。
……
谢校长摩挲着保温杯上凝结的水珠,金属杯盖“咔嗒”一声合拢,惊飞了窗台上蜷缩的麻雀。暮色顺着举报信的褶皱爬上桌角,他抓起老花镜时,镜片在暖黄灯光里划出半道银弧。
谢校长散会吧。
钢笔尖重重戳进会议记录本,墨迹晕开成梧桐叶的形状。
当最后一片梧桐叶卡在窗缝里,谢校长的影子被拉长投在空荡荡的椭圆形桌面上,像枚生锈的铜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