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如果没有和老王相认，我恐怕一辈子也体会不到这种感受。

在后爸那里，我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他会生气。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生怕他不高兴我挨骂或者挨揍。

和老王相处一阵以后，开始有矛盾，而我则经常和他吵架，凶他。

明显我俩之间我是强势的那一个人，我可以冲他发脾气，但是他不会生气打我或者骂我，他生气了也不会那样对我。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来说是安全的。

老王开始明显糊涂，开始于那个夏天。

那时候我在某物流仓库里工作。

星期一刚上班，开完会组长说这个周有些忙，尽量不要请假。说完不久，我接到老王电话，“玉啊，我肋巴骨疼。”我头有点大“你请假带我去看看吧。”

我舌头抵着牙花子，鼓起勇气去找组长请假。

组长很生气，刚说完不许请假我就请。没办法啊，老王在呼叫。

硬着头皮请完假，我坐上了去老王家的公交车，在车上给他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开始肋骨疼？”我琢磨着，看医生得了解一下病程，就先问问。

“我礼拜六干活的时候从架子上掉下来了。”老王说。

一听礼拜六，我的火气“噌”一下上来了。

“你礼拜六摔着了，为什么礼拜六礼拜天不叫我带你去医院？！偏等礼拜一？！？”我要气疯了当时。

老王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理由。我琢磨着可能是一开始没那么疼？所以她不当回事？

他干活的时候摔伤了，我觉得属于工伤，我让他跟老板报销，说什么他都不干。

到了医院以后，说了情况，医生让拍个CT，CT显示他左侧第五第六第七根肋骨有点骨裂和轻微骨折，开的一种起固定和支撑作用的腰带，几贴膏药和口服药。

医生给他绑腰带的时候他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这么疼，为什么刚受伤的时候不叫我？

打车回家后我嘱咐他好好休息，先别干活了。他嘴上连连说好。

养了没有半个月，他又去工作了。说好的我给他生活费，他不工作了，整好受伤了你好好养养呗？

他却突然这么积极。

干了没两天，他又给我打电话“另一边肋巴骨也疼。”

带着去医院一看：右侧三根肋骨轻微骨裂。

我恨的牙根痒痒，“怎么弄的？！”

他说他站在架子上头晕，一下子歪下来了。我说呢，他的脸上有些地方有点秃噜皮了。

行吧，左右两边对称了。

回家后他躺在炕上，我给他做饭。他在他的褥子底下一阵摸索，翻出来几百块钱递给我。

“干嘛？”我问。

“看病的钱，先给你。”他说。

“我不要你留着吧。你看病我出钱也是应该的。”

“嘿嘿嘿，我还有，你拿着吧。”我那样说他觉得挺高兴。

我接过来放了起来“我先拿着，你要用跟我要。”

老王有一群狐朋狗友，隔三差五就来占便宜。

美其名曰请老王吃饭，但是酒足饭饱结账后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老王。对于这种情况我很生气，但是老王很坦然“都是朋友嘛。”老王经常用这句话自欺欺人。

我记得他有一个朋友，绰号“大肚子”。因为他的肚子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大，那是我见过的肚子最大的人，没有之一。

我见过他一次，那是我大学毕业以前，有一个冬天我在老王家，他来找老王。那天他穿了一个短款羽绒服，里面穿的羊毛衫。

羽绒服没有拉拉链，里面的羊毛衫盖不住他的肚子。他的肚子使劲往前伸着的感觉，羊毛衫和他的裤腰中间露出了一块白花花的肚皮。

这段描写我丝毫没夸张，我觉得他的肚子比我后来快生娃的时候还要大，最起码我那时候穿衣服不露肚皮。

“大肚子”来找老王吃饭，因为我在老王就没去。

老王去世以后，他的手机我保存的。刚没没几天的时候“大肚子”还打电话跟老王约饭。我说老王没了，他不信，我说真的没了。

他表示老王烧“七”的时候要来送纸，结果“七七”都烧完了他也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