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仲旭似乎强自隐忍怒气,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长臂一伸扯住缇兰飘飘衣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活像提溜小鸡一般,拖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方诸与方海市师徒二人连忙下跪行礼,满地宫人亦是忙不迭地以头抢地,不少已经额角红肿、头破血流了。
褚仲旭面色阴沉,顾不得缇兰跟不上他的步履,只得踉踉跄跄地一路小跑。
他大步流星地进了正殿,又绕过屏风,进了作为寝宫的左烧间,胡乱将缇兰甩在下首,而后一撩袍裾,一屁股坐在临窗大炕上,气喘吁吁。
外面人头逐渐散了。
方诸与方海市没有跟随二人一道进来愈安宫,想必大概是先行一步,回去暗卫营了。
阿弟听闻了消息,火急火燎地闯进来。
缇兰见他神情慌乱,约摸着他大致不知道方才外面出了什么事,正欲出声安抚他几句。
谁知,今日褚仲旭火气着实极大,一时竟然顾及不上阿弟与阿姐相似的面孔,直挥一挥手,嘶声咆哮:
帝旭滚出去。
方卓英护卫褚仲旭自热河行宫回来,刚刚一并见证了愈安宫门口一出闹剧,眼下神情颇有几分尴尬。
闻听褚仲旭吩咐,连忙上前将阿弟拉扯出去。
缇兰估计,方卓英兴许避嫌去了,大概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她静悄悄地垂手立在下首,一言不发。
褚仲旭注视她好半晌,一连冷笑,好半晌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口讽刺:
帝旭你倒是好大的决心?嗯?
帝旭你若是当真求死,用不着方诸动手,寡人亲手送你上路就是。
缇兰依旧不曾应声,面上神情亦是不变,眼睫低垂,遮盖住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唇畔敛平,没有笑意,亦不见恨意。
褚仲旭愈发恼怒。
方才……方才当着三宫六院那么多下人,她不是挺激动的吗?她不是心有戚戚、满口怨言吗?她不是泪眼婆娑地跪求方诸给个痛快吗?
怎么到了他面前就是这副宁折不弯、拒人千里的清高模样?半点表情也无……活像死人一般。
她难道不知道……她难道不知道他恐惧的就是这样一张沉鱼落雁的倾城容颜之上没有半点血色?
她难道不知道他最痛恨的就是这样一张闭月羞花的绝世美貌之下没有半点爱恋?
每每瞧见缇兰与紫簪相似的脸孔冰冷得仿佛已经死去多时,褚仲旭心中唯一所想就是将她禁锢身下,发狠地蹂躏。
每每瞧见缇兰与紫簪相似的面庞绝情得好像与他毫无关系,褚仲旭心中唯一所愿即是将她桎梏在侧,肆虐地糟践。
直至撕碎她这张毫无感情的假面,直至她与他相互纠缠、密不可分,直至她粉面泛起红潮,朱唇微启、娇息点点,蜷伏在他身下起承转合、婉转低吟。
缇兰仿佛绷紧的弓弦,每每二人攀上云端之际,他这才得以瞧见她全然放松的模样——
略略弓起的脊背,耳根通红,周身火热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浑身上下如同触电一般,连带着白嫩的脚趾尖亦是轻微抽搐。
他舍不得缇兰轻易死去,舍不得她这张与紫簪相似的面孔失去生机……
他哪里仅是忧心紫簪的脸庞停止呼吸?他哪里不过担忧紫簪的模样再不入眼?
他恐惧的……他恐惧的分明是……
他恐惧的分明是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再也不会转动。
他恐惧的分明是那一身不屈的傲骨化作一尊石像。
他恐惧的分明是那一袭清冷的气质不见了踪影,变成一抔黄土,任凭他如何收拢手掌,亦是没有止息地自指缝间偷偷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