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仲旭伸出双手,上前两步意欲搀扶方诸。
孰料,方海市泪眼汪汪,一把挥开褚仲旭的双手。
她似乎已经认定了,就是褚仲旭害得方诸落了如此下场。
“师父,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她忙不迭地连声关怀,声音哭腔浓烈,大概已经憋了许久。
方诸身体虚弱,一步三颤、摇摇欲坠,好像深秋冷风中瑟瑟发抖的蝴蝶。
他自方海市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以手掩口重咳两声,继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郑重地朝向褚仲旭叩首请罪:
“微臣管教无方,还请陛下恕罪。”
不知不觉之间方海市眼泪鼻涕已经留了满脸,她惶惑地注视自己师父,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师父?”
方诸动手拉扯方海市的手臂,拉着她一并跪下。
他厉声责备:
“不得无礼!海市,还不赶紧扣头请罪,请求陛下宽恕?”
“可是……可是就是陛下害得您这般……”
话音未落,方诸一个响亮的巴掌已经招呼上来,方海市白净面孔登时红大半。
她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自己侧脸,眸中俱是不可置信,她目瞪口呆,只顾直勾勾地一个劲儿凝视方诸,连带着尚未流尽的泪水亦是凝结在眼眶。
“孽徒不得无礼。”
方诸一字一顿道,言语之间呼哧带喘,似乎每一个字皆是耗尽精力。
方诸以头抢地。
缇兰冷眼瞧着,心头不由得泛起轻微恶心。
方才她与褚仲旭相处时,警惕如同方诸,绝对不可能高枕无忧、畅然酣眠。
然而方海市进来,这才多长时间,他伤势如此严重,强撑病体露面不过为了替方海市求情。
真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师徒情深,还是……
违背伦常。
方诸愈发卖力地求情,缇兰愈加厌恶。
根据探子带来的消息,方海市应该恨极方诸与褚仲旭。
毕竟,她凄惨身世与宗室穷奢极欲脱不了干系,与方诸一味愚忠亦是脱不了关系。
其实,方海市并不多么忠诚于褚仲旭,她对之言听计从不过因为方诸。
换言之,方诸乃是联系方海市与褚仲旭关系的纽带。
一旦方诸身死,方海市必定痛恨褚仲旭入骨。
相反,如果利用方海市对于方诸的恨意,策反这对师徒,是不是并没有想象中一般困难?
方海市对于方诸的所谓感情,实际上依恋大于爱慕。
所以但凡方海市认清这点,或者说但凡缇兰推波助澜,帮助方海市意识到这一点。
她是不是就可以在不动方海市的情况下解决方诸?
不过一条人命罢了。
缇兰怜惜方海市,怜惜她身世可怜,怜惜她年纪小小寄人篱下,怜惜她生活在这样阴森压抑的环境之下依旧保持纯真善良的心灵。
然而,她丝毫不可怜方诸。
难不成即使命运相关就可以算作忠良?
然则,全天下臣子的脑袋悉数系在帝王口齿之间。
一句话决定生死。
君臣向来生死与共。
敢于直言劝谏——此乃忠良所为。
不论对错,一味愚忠,纵容帝王、保卫帝王——与王振、刘瑾、汪直、魏忠贤之流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