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兰背靠床沿,缓缓滑落在地。
她浑身瘫软,双手撑地好不容易这才支撑住身体似的。她面色苍白,唇瓣轻颤,连带着纤长羽睫亦是战栗不断。
缇兰原是缇兰不好。
缇兰都是缇兰的错,这才害得方大人受罪。
她这般说着,潸然泪下。
两行清泪悬挂白静面庞,长睫沾染泪珠,略微湿濡,眨眼之间有些费力,好像穿越瑟瑟秋雨的蝴蝶,艰难地扑腾双翼。
她陡然跪直身体,端端正正地朝向方诸行礼:
缇兰缇兰尚未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缇兰如果不是方大人,那日缇兰当真要丢了一条性命。
她语气恭敬,甚至略带谦卑。
她生得小巧,不知是不是出于惊吓,眼下有些瑟缩。她这么一把瘦骨头,加之一双婆娑泪眼,蜷缩起来当真我见犹怜。
缇兰原本不是这样的,她一向心怀大志,几乎从来不从下跪人前。
这样前提之下,她佯装可怜就会显得格外柔弱。
眼下,竟然没人在意她这副愁云惨雾的凄切形容。
褚仲旭以及方诸师徒二人纷纷停了动作,将注意转移到缇兰身上来。
尤其方海市,她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刺杀一事真相,在场所有人皆是心知肚明。
褚仲旭知道冲在前头为缇兰挡剑的正是他自己。
方诸知道自己并没有救下缇兰。
海市亦是清楚,那日她与师兄俱是听从师父的命令,死守褚仲旭。
后来情况紧急,他一时冲动,竟然顾不得自身,冲上前去救了缇兰。
她身边紧挨着师父,他们明明一同保卫在褚仲旭身侧,怎么到了缇兰口中,竟然成了师父救了她?
见明堂之中所有人皆目视自己,缇兰愈发紧张瑟缩。
缇兰缇兰身为内眷,不敢私自前往暗卫营探视大人……所以缇兰这才求到陛下跟前。
缇兰缇兰想要求个恩典来着……求陛下恩准缇兰亲去面见方大人道谢。
缇兰可是……缇兰不知,大人竟然在此……
她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絮叨,越到后头声音越低,似乎暗自揣测,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
海市心中一团乱麻。
她原本以为师父受了褚仲旭责罚,这才虚弱至此。
然则听了缇兰的话,她大吃一惊。
这一番动作下来,师父的伤口已经崩裂,好巧不巧,正在右侧后腰处。
雪白中衣渗出殷红血迹,星星点点,斑驳得好像红梅傲雪。
见她审视的目光落下,师父竟然抬手遮掩。
奈何海市早已看了清楚。
她伸手制止师父遮挡伤处的动作。
他如今重伤,哪里敌得过海市?
海市怔愣半晌。
这般伤势……难道……
不可能。
不可能!
明堂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唯独缇兰低声呜咽依旧清晰可闻。
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她突然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抖了三抖。
师父与师兄先后伸手,意欲搀扶一二。
海市却未曾顾及,她轻挥衣袖,眸光呆滞,一瘸一拐地一步步退出明堂,头也不回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