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刀雕工不甚精巧,却质朴可爱,上面还装饰着晶晶亮的珠坠,被一根编制精巧的五彩绳拴着,走路时跟着一晃一晃,正是小孩子喜欢的模样。
程少商警惕地把小木刀从身前藏到了身后,就听那男孩身后跟着的老妇张嘴说道:“可否请女君子借挂饰一看?”
这话说是请求,可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程少商警惕地看着他们,猜测那老妇应该是那男孩身边的傅母,一副骄矜自傲的嘴脸和那“白面馒头”真是一样讨厌。
“不借。”
芸裳淡淡开口一口回绝,大概是没想到芸裳直接驳了他们葛家的面子,那老妇有些气急:“哪来的女娘子,不过是小儿挂饰竟如此吝啬。”
“哪来的老媪,强要人东西,我竟不知葛家已经败落至此连个挂饰都买不起了?一个傅母跟强盗似的,只怕是葛家多年名望也不保了!”
“你!”
“我要!我要木刀!我就要!快给我!”那男孩一见傅母没要到,马上就又哭又闹,只是程少商和芸裳都冷冷看着他完全没有要搭理的意思,那男孩竟自己跑来作势要抢。
程少商当然不让,但程少商瘦瘦小小才多少斤两,那男孩可是眼看着胳膊都比她腿粗,又蛮横冲撞过来,只怕是一顶就能把程少商顶个跟头。
“哎呦!”
一声呼痛声响起,众人看去,却发现摔倒在地的并不是瘦瘦小小的程四娘子,而是那横冲直撞的“白面馒头”。
原来刚才那男孩不讲理地冲过来,程少商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一下子呆住,在即将撞上的前一瞬,她被腾空抱起,那男孩也刹不住脚,没了程少商这个活靶子就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白面馒头”抬手就看见自己手上鲜红一片,估计是被地上的石子挂伤的,原本的假哭也变成了真哭,哇地一下眼泪流了出来,但泪水本身就含有盐分,再落到伤口上,伤口火辣辣地疼,那小胖子哭得更厉害了。
“你,这就是程家的待客之道吗?!”那傅母忙让侍女把那男孩扶起来,一边查看伤口一边又气又急地质问道。
芸裳把抱在怀里的少商放下,拍拍她衣服上被溅上的尘土,说道:“我程家没有冲撞撕扯还强要主人家东西的客人。”
那傅母有些笨嘴笨舌,被怼了一句说不出话来,那小胖子可不干了,大概是丢了大脸气急败坏,张嘴就骂道:“我知道你们!你们都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皮子!”
“啪!”
一声脆响,周围的几人都愣住了,那小胖子捂着脸抬头往上看,就见芸裳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眼神如同寒箭一样,冰冷地刺向他,顾不得脸上的肿痛,他吓得瘫倒在地上,一阵腥臊味儿飘散,竟是被吓尿了。
场面凝滞了几秒,一时间女子的骂声和孩童的哭闹声交织在了一起,烦得芸裳面色更加冰冷。她就站在那里,身姿看起来柔弱,却如同蒲草一般,坚韧不可摧。董永一时都看呆了,如果说刚才他还心存亵玩之心,如今却只觉芸裳仿佛立在他的心尖上。
一双温热的小手抓住她,芸裳低头看去,就见小小的嫋嫋满脸崇拜地看着她,眼睛亮得像是住满了星星。
要说也巧,程家和万家比邻而居,芸裳住的小院子离程老夫人住的正房很远,反而离万家万老夫人住的后院很近,那里虽不是万家正房,却是整个宅子里风景最好最舒服的一块地方,可见万将军对母亲的敬爱,这也是程老夫人天天想起来就眼红的地方。
葛氏的娘家侄子,也就是那小胖子,就是在芸裳院内闹事,声音闹得又大,万老妇人一差人打听,就听了个正着。
别看葛家小胖子不过几岁,却因在家里受宠出门带来好几个仆从伺候,眼看着主子被打,还是被程家不受宠的养女打的,一群仆从仗势欺人竟作势要与芸裳推搡起来来。
芸裳把程少商护在身后,可嫋嫋早就忍不了了,眼看着姑姑要受欺负,她跟个小炮仗一样冲进人堆儿里,她身形小又灵活,还真让她冲到那小胖子眼前,饿虎扑食一样扑了上去。
“啊!”
只听那小胖子一声尖叫,也不知道他一个男的是怎么发出这种调门的声音,众人再看,就见那小胖子被程少商死死咬住胳膊,脸上还有尖锐指甲划过的红痕,看着就疼。
但程少商毕竟瘦小,那小胖子几乎赶两个她,刚才没反应过来才被她伤到,如今也被疼痛激起,不管不顾地和她打在了一起,两个孩子滚在地上互相撕扯,战况之激烈甚至激起一圈尘土飞扬。
“别打了别打了!”听到动静赶过来的葛氏慌忙赶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把他们给我拉开!”
侍女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谁知几人还没伸出手,就听见“噗通”一声,众人傻了眼,就见两个孩子都掉进了旁边的池塘中。
“快救……”还没等葛氏说完,就见一向不声不响的程四娘子已经冲了过去,也跳入了水中。
正房内,程老夫人正和自己弟弟叙旧,就听见有人通传说:“老夫人,万老太太派人过来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万老妇人扶着侍从健步如飞,程老夫人正想打个招呼,就见万老妇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冲着偏院飞奔而去。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人家!”程老夫人气得一蹦三尺高,正准备找她理论,就见一个侍女从偏院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老夫人不好了!”
程老夫人啐了一口:“你才不好了,什么事赶紧说!”
那侍女张口就道:“方才葛家小公子去偏院和四娘子吵起来了,被四娘子打了一巴掌又和小四娘子打了起来,现在小公子和小四娘子都掉池塘里,四娘子去救人也跳下去了!”
程老夫人被这一串四娘子说得头晕,却也知道事情不小,也顾不得招呼董舅父,忙让人搀着她去看看情况。
偏院,池塘其实水不算深,若是会凫水一般人是没什么危险的,但这次落水的是两个孩子,才那么点儿大,这一落水都被狠狠呛了一口。
程少商从来没这么难受过,水从她的鼻腔涌入,又苦又涩,憋得她不能呼吸,她想张口呼救,却只有更多的水争先恐后的淹没了过来,小小的她头一次感觉到恐惧,脑子也昏昏沉沉地,隐约间似乎听到阿父和阿母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