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始和程止都离开后,程家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但不过几日,程家又有了新的热闹。
程府的隔壁就是万家,万家和程家一样都是武将家,万将军当年就觉得程始可靠,对他伸出了橄榄枝,后来万程两家又都在皇上手底下办事,这次还一同被征召,可以说两家关系匪浅了。
和乡野村妇出身的程母不同,万家可是随县的第一豪族,万老夫人出身平凡,可是人家可是个敢自己剜目割耳保全家业的强人,自是见识不凡。
嫋嫋被留在在程家,万老夫人也听说了,相比于程始这种对自己母亲有血缘滤镜的,万老夫人更明白程老夫人和葛氏是什么样的人,是以特地过来瞧瞧,表面上是关心,实际却是警告。
别人上门探望,程母也不能把人往外轰,主要是万老夫人也不是空手来的,程母盯着她身后侍女捧着的质地精良的织锦布料,眼睛都不转了。
葛氏也盯着看了半天,心里计划着这料子正好够给姎姎做件襜褕,还能用剩余的料子给自己做件短衣。
程母客气道: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快坐下快坐下。”
万母微微一笑,似是无意地说道:“这是我儿特意寻来给萋萋的,都是南面来的好料子,特别适合这个年纪的小女娘,我想着萋萋与嫋嫋年纪相仿,定是也喜欢的。”
程母和葛氏一僵,几乎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不小心把心里的小心思说了出来。
万母落落大方地微笑,程母和葛氏也只好陪着笑,芸裳领着嫋嫋进来时就见三个女人笑得一个比一个和善。
“万伯母。”
芸裳领着嫋嫋向万母行礼问安,万老夫人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仍是瓜子脸,鼻挺唇丰,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气秀美。
只是她右边眼皮已经凹了下去,显然眼球已经不在了,并且少了一只左耳,看着有些诡异。
嫋嫋看起来有些孱弱,这在万母的意料之中,她扫了一眼程母和葛氏,眼神中的凉意让两人后背发冷。
不过这孩子眼神精灵,似乎精神头还不错,看着对眼前的程母和葛氏都淡淡的不怎么亲近,倒是对站在她身边的程家四娘子靠得紧紧的。
万母多看了嫋嫋两眼,不知道是不是那只凹下去的眼眶太可怕了,嫋嫋似乎有些胆怯地往芸裳身后藏去。
“这就是四娘子吧,没想到转眼这么大了。”
如果不是程母介绍万母是完全没认出来程芸裳的,她没想到当年看着瘦瘦小小的小女娘长开会如此惊艳绝伦。
万母收敛起眼中的惊艳,相比于容貌,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女娘的眼神,明亮如星辰,透彻又坚定,万母暗暗赞赏,这女娘以后绝对有成大事之才。
两家的“夫人外交”都开展地分外客气,万老夫人本意只是来敲打敲打儿子不在家就有些肆无忌惮地程母的,回去却时时回想起那双如星辰般的眼睛。
却没想到,她很快就再次见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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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万老夫人听着隔壁院子似乎有喧闹声,她一开始也没在意,程老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平时那嘎嘎大笑声隔着院墙她都能听见。
只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那吵闹声久久未能停下还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万老夫人侧着头,底下的侍女跑上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万老夫人猛然皱起眉来,叫来侍女更衣:“走,去程家看看。”
程家发生了什么呢?
原来这一日,程老太太把自己弟弟,也就是程始的舅父一家子接了过来,美名其约一家人热闹热闹。
董舅父董舅母并他们十几岁的儿子一起来到程府,熟悉地就跟自己家一样。
巧了,葛氏也把几个娘家侄子侄女叫了过来。
程老太太看着葛家几个小孩吃着家里的点心,那眼神似乎就是在吃自己的肉。
但是葛氏家中富贵,他们家现在是起来了但旧时对着葛氏低一头的习惯还是让程老太太没多说什么。
另一边,董舅父拉着亲姐央她帮忙介绍个活计,如今程始发达了也得带带弟弟吧,以程始的地位,在军中还不随意就能给他安排个职位。
董舅父深知姐姐的心里,一边说自己这些年过得这么困难,而萧元漪那弟弟却得以读书振兴家业,这拿的还不都是程家的钱。
另外一方面,也暗戳戳表示他要是进了军中也可以随时了解程始所获的封奖,得了好东西程老太也好讨要,必不让萧元漪那二嫁妇贪了去。
这话说得程母眼珠子一转,拍了拍董舅父的手,自信说道:“我儿是我养大的,自然一切由我做主,推荐你去军中任职有什么难的,你且等着信儿吧。”
董舅父和董舅母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狂喜,这事儿成了。
屋里几人和乐融融,外面却出了乱子。
那董舅父的宝贝儿子董永,芸裳应该称他外兄,比芸裳大几岁,不过十几岁美妾都已经进了家门了。
董舅父他们在屋里谈事情,有心叫董永去程二叔那里讨教学问,毕竟程二叔虽没去成白鹿山,却也常在家读书,家中有不少他的藏书。
董永看见书跟看见老虎一样,逃得那叫一个快,不知不觉就走到一处僻静的院子。
院子里隐隐传来女娘和稚童的说话声,听那女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黄鹂鸟般婉转清绝,董永听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本就是好色之徒,却头一次人还没见到就被几句说话声迷得找不到北,推门就进去了。
绕过门口遮掩的竹林,就见一身姿绝美的女娘,正教那小童认字。
那女娘斜靠在胡椅上,单从背影看都有掩不住的风流秀丽。
董永不小心踩断院子里掉落在地上的枝丫,发出咔嚓一声,这声音惊扰了专心学习的两人,同时向董永看过来。
董永呆呆的愣在原地,长着嘴,蠢得像是只脱水的河豚。
他不是什么单纯的傻小子,也见识过女人,在这一刻却觉得城里那被封为绝色的魁姐儿都比不上眼前人的三分颜色。
董永马上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在下董永,不知女公子是……”
还没等他说完,刚才依偎在那貌美女娘跟前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女童张嘴打断他:“哪来的登徒子私闯女娘的住处!”
董永一抬头,就见那看起来不过三岁的稚童站在那花容月姿的女娘前面,做足了一副保护的架势。
董永脸色一僵,心里暗骂这顽劣小儿不识时务,面上却仍保持着谦逊有礼的笑容。只是这嘴角僵硬,免不了看着有些阴险猥琐的意思。
芸裳拉过还敌视地看着董永的程少商,她还没到需要小孩子保护的地步。
芸裳不失礼节地回了一礼:“这位是是董家外兄吧,嫋嫋童言稚语,还望外兄见谅。”
董永眼看着美人对他展颜,一个心都要醉死过去了,哪还顾得上刚才那小丫头说过什么,他自顾自地向前走了两步,一甩衣袖,似乎是要扶起芸裳。
芸裳不着痕迹地一个闪避,和身后的程少商对视一眼,程少商年纪小,控制不住摆出一副要吐了的表情。
程少商毫不掩饰的动作让董永看了个清楚,他面色阴沉,正准备斥责这小丫头子,芸裳却抢先道:“多谢外兄,嫋嫋之前在军营里看多了打打杀杀,割头见血的,大兄只教她罚人要用军棍留个教训,对待人接物的礼仪不甚熟悉,直来直往惯了,外兄别往心里去。”
割头见血?董永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记事时阿父阿母就已经靠着紧紧扒劳程老太了,虽生性懒惰不事生产那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董永是他董家独苗,从小说东不往西,但是他也有惧怕的人,那就是程大哥程始。
董永年幼时有一次缠着程始去军营中,碰巧一个军士犯了大错挨军棍,董永好奇就凑近去瞧,那军士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军棍落下溅起的血滴都崩到了董永脸上,而程始就站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扫过来一眼。
董永被吓得回家发了好几天烧,自那时起他见着程始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即使董舅父再鼓动他去军营他都没敢去过。
今天芸裳一说什么割头见血,打打杀杀,他就猛地回想到幼时那落在他脸颊的血腥味,猛地打了个激灵。
董永被这寥寥几句吓得不轻也暂时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只哂笑几声,却不知道这是因为芸裳使了点暗示的小花招。
几人正说着,不妨身后传来一声尖细的喊声:“我要那把木刀!”
小孩子的声音一向甜丝丝的,但这个声音虽稚声稚气,却满是趾高气昂的跋扈之气,令人不喜。
几人回头看,就见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不过比程少商大一两岁的样子,穿金戴银的富贵打扮,那脸胖得跟发面馒头一样,此时正贪婪地看着程少商挂在身侧的木刀挂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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