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漪勉强笑笑,俯下身摸了摸睡着也不安心的小儿子,只听程少宫喃喃道:“阿父.......”萧元漪鼻头一酸。
萧元漪已经三天没收到程始任何消息了,昨日清晨天不亮,哨兵来报说孤城外有一伙人形迹可疑,看着像马贼,萧元漪不敢托大,便让哨兵抓紧将此事报给还在城内留守的几名副将。
城中精锐被程始带走大半,副将们还在商量是否要闭城防守,城外的那群马贼竟越聚越多。
虽然贼人暂且没有攻城的动作,但看起来组织有素,再联想已经去了三日的程始,只怕是调虎离山的计策。
萧元漪虽面色如常安抚着两个儿子,但心里却惴惴不安,现在最重要的是,程始在哪?
正忧虑,门外突然传来侍从的禀报:“夫人!有将军的消息了!”
萧元漪大喜,忙不迭地让侍从细说,侍从说将军派人报信,他们已经出了瘴气林,让萧元漪派了马车去接四娘子。
“四娘子?程芸裳?”萧元漪惊讶。
侍从忙不迭地点头:“正是女公子,女公子带人送来粮草辎重,只是路途艰辛,似是病倒了。”
萧元漪点头,忙开始安排,只要程始没事儿,孤城上上下下便可安心了。
程始的人是从边门进去报的信,城外成群的“马贼”并没有得到消息,此刻,带头的匪首很是焦躁,他们和那帮子蛮甲兵互通消息,得知程始最近被拖在了孤城外的瘴气林,只等得到程始战亡的消息,他们就可以趁着军心不稳大举攻城,谁知这群蛮甲兵如此不靠谱,已经三天了还没消息。
“废物,都是群废物!”那匪首狠狠地唾了一口。
“报!”
“说!”
“后方,后方似有大军袭来......”
那探子颤颤巍巍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大地似乎要裂开一样抖动起来。
匪首骂了一句,慌忙往后看去,只见后方似乎有大批骑兵,伴着马匹飞奔踏起的沙尘而来。
为首的一匹高头大马上还挑着根杆子,杆子上似乎挂着什么,那匪首定睛一看,可真是老熟人,正是之前和他商议谋划的蛮甲兵首领,只不过此刻他以一种诡异地姿势挂在杆子上,脑袋和脖子弯折成了奇怪的角度。
匪首眼看着“同谋”都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当机立断一挥手大喊:“撤!”
原本围在城外的贼匪们迅速集结,赶在身后那大军来之前一溜烟撤退了。
原本向孤城狂奔的大军似乎也没有追击的意思,见他们撤退,就放慢了脚步。等那笼罩的沙尘散去,只见哪有什么百万骑兵,不过是一群牛羊。
跟在牛羊后的程始啧啧称奇,他身边的马车里,探出一只纤细的手把车边的帘子撩了上去:“都撤了?”
“阿妹果真聪明,兵不血刃,那群贼匪都撤走了。”
……………………
马车里,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程始忙让队伍加快行进速度:“阿妹快躺下休息吧,我们马上进城!”
孤城城楼上,将士们看到那展程家军的军旗都欢欣鼓舞起来。
“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被拉开,门后,萧元漪已经带着三个儿子等在门口了。
“将军!”
人群呼啦啦围上来,程始下马,宽慰地拍了拍萧元漪的手,便忙吩咐身后的侍从:“快去请医士来。”
萧元漪早就已经让人等着了,见马车里悄无声息,就怕芸裳已经晕过去了,忙让人赶了马车直接进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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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士把了脉又开了药,黑漆漆的药汤子端过来,芸裳皱皱眉,却一口没停全咽了下去,萧元漪原本还担心需要劝劝,谁知四娘子这样倒让她刮目相看,萧元漪宽慰她几句,不过毕竟两人之前也不过是面上关系,是以略略聊了几句场面话,芸裳就借口赶路劳累歇下了。
萧元漪命人好生照顾着,转头就去了将军帐寻程始。
程始刚换下军甲,萧元漪便推门进来,程始也算是死里逃生,几日未见,正准备和自己细军亲热亲热,就被萧元漪拽住衣领问了起来:“四娘子怎么会从来孤城?”
程始见亲热无望,也正准备把事情详细地说与萧元漪,突然想起芸裳之前的话,奇怪地问道:“芸裳说阿母之前托人寄来书信提及她的婚事,我怎的不知?”
萧元漪一愣,家里来的书信?她猛地想起什么,站起身来翻了翻堆在角落的一个一堆信简,在下面翻出一个都落了灰的。
程始忙拿来细看,就见那信简上程老夫人不仅说了董舅父提亲要结两家之好,还说让程始帮着董家在军中某个一官半职。
萧元漪脸色有些僵硬,前一阵子战事紧张,家中来的信简一向都是程老夫人腻死人的絮叨,所以她收到了也没细看,谁知竟引了这样的误会。
程始也叹气,虽然这事儿是萧元漪粗心不查,但他也有责任,说到底,逼着芸裳为了推据婚事,宁肯自己孤身闯来边关,是他们做兄嫂的失职。
程始放下信简:“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娘奔来边关吃了多少苦头。”
萧元漪点头:“今日看着竟是连性子都变了不少,不过还是冲动了些,若不是恰好遇上大军,只怕是凶多吉少。”
“冲动?那吾与将士们还真是得谢谢她的冲动。”程始连连摆手,萧元漪有些奇怪?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程始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芸裳歇息方向:“今日若不是芸裳来,只怕是我程始也要阴沟里翻船,下去找霍将军了。”
萧元漪更是奇怪:“说什么胡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女娘怎的还有这么大作用?”
程始便把原委详细地说给萧元漪听,末了不忘反驳她:
“你这话说的,女娘怎的了?芸裳可不输其他男儿,阿母常说让我与董家互帮互助,若芸裳真是男儿,那才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今日这一仗,打得真他娘的爽快。”
萧元漪瞪了他一眼,程始大老粗出身,改不了一激动就说些粗话,虽说一个大将军如此惧内说出去让人笑话,不过美目盼兮,程始乐得受管。
“四娘子这一来,可是要长住孤城?还是说过一阵子就回去?”萧元漪问道。
程始沉吟一会儿,刚才他们在路上聊了聊,兄妹俩难得敞开心扉,程始总觉得芸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言谈中似乎是想留在军中。
不过这到底是为了逃避逼婚而一时兴起,还是真想留在边关闯出点事业来,程始也不太确定。还有就是,程始总觉得芸裳似乎有什么事情欲言又止,这会是她性情大变的原因吗?这样想着,程始拉住萧元漪的手,说道:“过些时日你去找芸裳聊聊,毕竟是女娘,有些话跟我这个大老粗不好说,说不定会跟你说。”
萧元漪有些为难,她觉得芸裳是个自己拿主意的,就算是自己去聊也不一定有什么结果,不过到底还是应下了。
芸裳听着外间传来的声响,她带来的唯一一个侍女,小桃,正张罗着帮她熬药。
不远处的军营传来将士们操练的声响,芸裳微微舒展了眉间,她向来信奉主动权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论是事业,还是男人。
有时候,得不到的才永远挂在心间,每当孤夜梦回时,那些求而不得就会变成盘亘在心间的朱砂痣,过往的温情就会在一层层的美化中瘙痒不断,唯有剜心剔骨可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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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耗到了根本,芸裳虽已经能够起身却还是时不时有些咳嗽。
程始看着她没有什么血丝的两颊,又召了医士来看,但医士也只说四娘子体虚时寒气入肺留下了病根,现下也没个药到病除的法子,只能平日注意好生将养。
芸裳摆摆手,谢过了医士,不顾程始的阻拦便起了身。
“大兄,我身体已经无碍了,现下还是正事要紧。听闻孤城附近山坳里异动不断?”
一听芸裳聊起了正事,程始也正色起来:
“是,听斥候的消息,只怕是蛮甲兵与盘踞此地的马贼狼狈为奸。”
芸裳点点头,指着放在桌子上的舆图:
“天下初定,孤城位置内通外达,是进京的第一道防线,周围还有外族虎视眈眈,这群匪寇行为古怪,只怕是,所图不小。”
程始也意识到了:“之前那次应该只是试探,我们还是得早做准备,就怕他们打个措手不及。我立即送信与乾安王和越氏。”
芸裳皱眉拦住他:“大兄等等!”
“怎么?”程始有些奇怪。
“之前大兄就已经给他们去了信,却没得到消息,只怕是......”
程始也皱起了眉头:“乾安王与皇后关系匪浅,越氏又是越妃娘娘母家,这......”
芸裳转头看向舆图:“聪明人总是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大兄若是信我,我倒是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