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娘一把没抓住整个人向后一仰，竟落了直直摔了下去。
“啊啊啊啊！”
从这里下去离地面还有二十几米，下面就是坚硬的巨石路面，摔下去只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女娘被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双手挣扎着扑腾两下，眼看着她就要砸在地上，就见一道血红的身影冲了上去，一脚踏在山壁上借力向上，手臂一伸就接住了小女孩。
几个药农都被吓得不轻，忙围过去，就见那小女娘已经被放到地上。
小女孩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就见一个乌发芙蓉面的女子正看着她，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脱俗出尘到比家里供奉的菩萨还更胜一筹，她不禁脱口而出：“我是见到神仙了吗？”
那女子眨眨眼，微微勾起了嘴角，就听后头传来一个男声开玩笑地说道：“可不是神仙来了，这可是女战神啊！”
那红衣女人是谁？正是穿着红甲衣的芸裳，就见原本抱着女孩的芸裳把她放到地上，回头看那个嬉笑的副将：“看来还是太闲了，你今晚就直接跟着夜探蜀山吧。”
那副将姓林，是跟着芸裳这些年南征北战的“老人”了。芸裳一共两个副将，一男一女，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过命的交情。这两人之与芸裳，不似下属，倒更像是朋友。
此刻林副将皱巴着脸，委委屈屈，张口想说什么又不敢。
倒是那采药的小女孩听见了忙问：“你们是来打贼寇的官兵吗？”
几个将士脸色一肃，为首的那名副将更是直接拔出佩刀一脸提防，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小女孩害怕地往芸裳身后一躲，怯生生只露出一双眼睛：“我，我就是见你们穿的衣服，和我阿父以前的有些像。”
“你阿父是当兵的？”副将问道。
女孩难过地低下头：“阿父已故了。”
芸裳摸摸她的小脑袋，就见那小姑娘问道：“你们是来剿匪的吗？”
芸裳点点头，那小姑娘眼神一亮：“我知道那群匪徒的老巢！只要你们能把那群天杀的贼匪剿灭为我阿父报仇，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芸裳和副将对视一眼，想不到救个人还有意外之喜。
芸裳一把把小女娘抱上马：“走！我们回军营！”
……………………
军营里，一群身穿黑色甲衣的军士正在帐外肃然列队，帐里则站着一个身穿玄色曲裾长袍的年轻男子，正是凌不疑。
凌不疑身形颀长，因为天气炎热，他也没像往常一样披着披风，只搭了一件黑色细纱暗纹织锦，以暗金丝缕佩玄玉扣住，一身墨色，唯有手腕上一串玛瑙红珊瑚珠子醒目异常。
此刻一向稳重冷凝的他却来回踱着步，跟在后面的梁邱飞捧着个茶碗跟着走，结果来来回回几趟差点左脚拌右脚把茶碗打了。
“少主公，您就算着急，那程家阿姊也得过两天才到啊。”
这话一出，梁邱起就知道他的蠢弟弟又要挨骂了，果然，就听一向成熟稳重的凌将军斜着眼挑起眉看过去：“程家阿姊也是你能喊得？”
“程将军，程将军还不行吗。”梁邱飞瘪了瘪嘴，叫程家阿姊的多了去了了，就袁家那个眼高于顶的袁大才子，还不是每次见面都“阿姊”、“阿姊”地叫得欢。
就在几人说话间，有侍卫飞奔来报：“少主公！赤甲军的人到了！”
凌不疑眼神一亮，抬腿就想往外走，但想了想又停下步子，梁家兄弟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个帮忙整领子，一个拉平了衣摆，凌不疑满意地点点头，昂首阔步走出军帐。
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远处地面翻腾，一团红色向着这边快速冲过来。再细看，是一群穿着红色军甲的将士骑在枣红色的骏马上，因为都是红，所以一动起来像是一大片红色的云彩一样。
凌不疑站在军营门口，就见领头的几个士兵已经勒马停下，分侧站在两边，他知道他等了许久的人来了。
果然，随着一声马声嘶鸣，一匹暗红色大马缓步走上前，马上坐着的正是身穿赤红色军甲的赤甲军统领，当年的程家四娘子，如今的金印紫绶的前将军，程芸裳。
凌不疑上前两步，在众将士或惊讶或八卦的目光中，向马上的芸裳伸出手去。
芸裳愣了一下，便坦然把还裹着金丝袖甲的手放在那张大掌上。
凌不疑心中一喜，一颗心仿佛都柔软了下来，面上却不显。正想扶她，却感觉芸裳把一个更小更软的东西放在了他手上，再一看，从芸裳袍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刚才芸裳把那个小药农藏在袍子里，加之她是在太瘦小了，而芸裳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又过于引人注目了些，竟没人注意到那小女娘。
凌不疑当然明白芸裳的意思，稍一使劲便把那小女孩抱了下来，而芸裳则轻轻一纵便从马上利索地跳下来。
梁邱飞戳戳站在旁边的兄弟：“你有没有觉得少主公脸有些黑啊？”
梁邱起无语翻了个白眼，深感自己这兄弟是军棍没挨够，没看见少主公听见他说的话后脸更黑了一层吗？
……………………
芸裳掀开帐门入内， 军帐里的摆设莫名有些眼熟，但芸裳只琢磨这公室，没来得及细看。
芸裳把情况告诉了凌不移，两人便召集手下将士们开会。蜀中易守难攻，若是不熟悉地形还真容易直接迷失在山林里，须得好好部署。
正事儿聊完，凌不移留芸裳在帐中喝会儿茶。梁家兄弟俩都很有眼力劲儿地退了出去，芸裳手下的人也跟着去建营搭帐了，一时间宽大的军帐中就只剩下凌不移和芸裳两个人。
凌不移捏着手上的茶碗，看似在认真品茗，眼神却止不住地瞄向芸裳，那眼神里的炽烈和欣喜怕是旁人见了都要心惊。
芸裳放下茶碗，慢慢道：“听闻陛下想召你回都城？”
凌不移点点头，他为了逃避赐婚已经跑出来好几年了，这几年也不能说不想文帝，毕竟他待他如亲子，但一想到身后的血海深仇和凌家一步步扩张的势力，他便一点都坐不住。
“一转眼子晟都长得比我高了。”
芸裳端详他，凌不移感受到那温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感觉一股难言的兴奋从心底迸发，他享受着芸裳不带攻击性的细细打量，只恨不得能长长久久让这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凌不移蹭到芸裳身边，距离之近让两人袍角都交叠在了一起，凌不移微微向芸裳那边侧靠去，似乎是黏人一样非要和她肩臂厮磨：“阿姊为什么不唤我阿狸了？”
芸裳好笑道：“怎么已经是卫将军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我要是叫你阿狸，你在军中还怎么立你大将军的威？”
凌不移没甚表情道：“管他们作甚？”
芸裳见他似乎真有些不高兴，便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却被凌不移得寸进尺拉住不给松开。
芸裳的手指纤细修长，却并不细嫩，手上新新旧旧的伤疤和老茧交错，和高宅重院中娇养的贵女完全没法比。
但凌不移却觉得这双手美极了。
这双手拉的了重弓，射穿过无数穷凶极恶的贼寇的头颅，也绣得了华美的重锦，她身上的帕子和当初她军中恢弘大气的暗纹军旗都是出自这双手。
更重要的是，这双手染过鲜血却救得千万条人命，当年被追杀的他，还有今天那个小药农，都是靠这双手捡回的性命。
凌不移低头出神，不免想起当年陛下压他与裕昌郡主完婚，他独骑跑去了西北边关，不想还没被陛下追上，先被带兵驻守陇西郡的芸裳拦了下来。
彼时芸裳已经在西北一带打出了名头，屡立战功，鲜卑匈奴数次来犯，来一次她打一次，打得这些外族消停了好几年，文帝乐得据说在都城多吃了好几碗饭。
外族则对她又爱又恨，恨当然是不必说，但所有跟芸裳有交手的将士回来都神色复杂地夸一句程将军可真是好颜色。
甚至西北一带外族有了传说，说沙漠里有个女妖精，她长相艳丽却心狠手辣，见着外族就要手撕嘴啃，这传说流传多年，治好了不少外族小孩夜啼的毛病。
说回到芸裳这边，当时正是天下初定，朝廷缺人的时候，程家并非世家，身后也没甚牵连，文帝爱才，不顾几个迂腐老臣的反对，执意给芸裳赐了官，原本是想把芸裳调回都城，芸裳却自请驻守西北。
文帝感念芸裳身为女子却有家国之心，更是越级升了她为前将军，食邑千户，带兵驻守陇西郡，而前将军的亲君均着赤衣红甲，又被称为赤甲卫，被边关百姓称为红衣战神，外族却见之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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