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到芸裳这边，当时正是天下初定，朝廷缺人的时候，程家并非世家，身后也没甚牵连，文帝爱才，不顾几个迂腐老臣的反对，执意给芸裳赐了官，原本是想把芸裳调回都城，芸裳却自请驻守西北。
文帝感念芸裳身为女子却有家国之心，更是越级升了她为前将军，食邑千户，带兵驻守陇西郡，而前将军的亲君均着赤衣红甲，又被称为赤甲卫，被边关百姓称为红衣战神，外族却见之却步。
凌不疑到了陇西郡，就被拦住不让走了，他本想仗着自己武功强闯过去，却被三箭射在马前，惊了马，差点把他摔下去。
等他好不容易稳住马抬头，就见拦着他的驻守军已经整齐地列队两道，一个人骑着马缓步走出来。
凌不疑，或者说霍无伤，大概永远忘不了那一面。
马上的红衣将军与年少时骑马出现的少女的身影重合，她长开了许多，越发艳丽诱人，却被一身冷肃的铠甲裹得严严实实，原本有些糜丽的长相也被称得些些冷肃了些。
凌不疑没有移开目光，接近贪婪地凝望着她，那是他的光，是他挣扎在黑暗里唯一的亮色。
也许得益于凌不疑那从小到大都引人注意的好样貌，芸裳似乎对他还有些印象，她仔细瞧了瞧他，凌不疑几乎感觉在这短短的几秒中自己的腔子里那颗早就冷硬的心砰砰跳动，几乎要跳出来。
“你是......阿狸？”
凌不疑欣喜若狂地抬头，他的光，认出他来了。
之后芸裳就暂且把他留在陇西郡，恰巧这时胡人来犯，芸裳带兵应战，凌不疑坚持要跟着出站，虽然知道他身份的副将们有些反对，但芸裳却允了他跟在身边。
那一次，凌不疑杀红了眼，追击太远，差点把命搭在里面，还好芸裳跟着，只三箭，一箭击中射向凌不疑的毒箭，一箭射杀敌首，一箭逼退追兵，硬是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文帝得知消息后心疼地不行，他舍不得朝凌不疑发脾气，原本还想怪罪芸裳，被宣后和越妃联合劝下。
毕竟是十一郎自己非要去边关，真要追究起来还是自己逼他才把他逼走的，文帝只好悻悻地草草了事，再也不敢跟凌不疑提什么婚事了。
凌不疑死活不回来，那么平日能护着他教他的人就是前将军程芸裳，文帝一向爱屋及乌，凌不疑几年里出落地越发优秀，战功卓著，实在给他争气，连带着他对程芸裳也高看一眼，原本就爱才，如今更是倚重她。
凌不疑想事情出神很久，芸裳拽了两下，都没把手收回来，便也随他去了，凌不移感受到芸裳对他的纵容，心中不免又甜又酸，甜的是芸裳对她如此纵容，酸的是这纵容多是那他当做弟弟看待，连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
蜀中之战打得顺利，还没惊动雍王就已经了结了。凌不疑和芸裳都看出雍王似乎忙着什么其他事情，直觉蜀地还有阴谋。
但实在想孩子的文帝已经下旨了，令凌不疑和芸裳完结蜀中之事便尽快回都城。
……………………
都城
都城城门打开，率先快马加鞭送来消息的驿使策马奔过大街小巷，宁静的都城传来大捷的擂鼓声：
“蜀中大捷！大军凯旋！”
“蜀中大捷！大军凯旋！”
城门外，曹常侍捧着圣旨带着人焦急地等在城门口。
原本天气阴沉着不见什么太阳，以防今日下雨曹常侍还命人呆了两大伞预备着，谁知不一会，天边竟露出一片金光。
“来了来了！”城楼上有人议论，曹常侍抬头一看，就见天边顺着金光有滚滚烟尘袭来。再细看，是声势浩大的军队行进，最前头的是两队甲兵，一红一黑，颜色鲜明却分外和谐。
战鼓擂，旗帜升，甲兵列队，两匹马缓缓踱步上前，芸裳和凌不疑并肩而立，两人一清丽一俊美，穿着一红一黑的军甲，看着分外精神，乐得曹常侍眯起了眼。
阳光终于奋力穿过了云层，给马上的两人洒下一片金光，似乎连灼日都对两人分外青睐。
“凌不疑，程芸裳听诏！”
两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曹常侍打开诏书念道：
“制诏卫将军凌不疑，前将军程芸裳，斩将破军，制胜千里，荡贼寇之威，平干戈之事......”
曹常侍郑重其事地念着诏书，周围人都在恭敬地拜叩听诏，只有凌不疑分了神。
前几日文帝就已经等不及在书信中向他透露了回京后会奖封他和芸裳，他来统领羽林卫，芸裳则暂带皇城军，所以他对后续圣旨里的封赏都没甚兴趣。
此时他专注地盯因为刚才并肩而立跪地时便交叠在一起的衣摆，一黑一红，只觉分外相配。
“……另特赐凌不疑带剑履上殿，上朝不趋，赞拜不名。”
“臣谢恩。”
“臣谢恩。”
芸裳和凌不疑都低头谢恩，就被曹常侍让了起来：“两位将军请起，请接诏吧。”
芸裳接了诏书就见曹常侍笑眯眯站在一边跟她说：“程将军怕是许久未归家了吧。”
芸裳自然明白这是圣上还有其他旨意单独对凌不疑的，她也笑着点头客气道：
“多年在外征战，是许久未见阿母兄长，便有劳曹常侍替我向陛下请罪，我看过阿母后定进宫谢恩。”
曹常侍满意点点头，程将军不仅用兵如神还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他也客气回礼，两人都撑着几句场面话，芸裳向凌不疑一拱手，便直接上马，带亲兵入城门，向程府的方向离开。
曹常侍见只剩凌不疑了，脸上更添几分亲近，笑得脸上的褶子多得都数不清了：
“听说凌将军回来啊圣上一宿未眠，他本欲亲自来迎，被御史左大人劝住了，将军快换上圣上赐的车服，咱们先行回宫，圣上亲自设宴为您接风！”
凌不疑侧站着，久久望向那倒远去的背影，曹常侍没听见回应，便小心翼翼又问了一句：“将军？”
凌不疑这才回神，取过那件玄青底子赤线兽纹车服，一挥手便披在身上。曹常侍正打算再恭维几句，却见凌不疑翻身上马，朗声道：“转告圣上，臣收到要案信保，待处理完便回宫陪圣上用膳，届时臣亲自向圣上请罪。”
说完也不等曹常侍反应，便一挥手：“出发。”
……………………
话说另一边，芸裳将大军安置在城外，只带了亲兵回城。
不知道是不是赤甲兵的威名已经传到了都城，还是作为建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将，芸裳都迎来了不少百姓好奇的目光。
不时有百姓的议论声传来，大抵还是那些话，芸裳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已经可以面不改色了。
林副将上前几步和她闲聊：“听闻程始将军前几日也刚刚归家，程老夫人逢人便说她这几个儿女只差三儿子程止和四女儿芸裳回来，就一家团聚了。”
猛地听到程止的名字，芸裳一时有些出神，她自离开家后就往白鹿山送去了一封信询问程止是否安全抵达，回信给她的袁慎，只说程三郎忧急过度，已经找了城中最好的医士来看，让芸裳不必担心。
后来芸裳到了边关稳定下来就又差人送去书信，谁知这次仍然还是袁慎给她回的信，说程止早已病好，正努力攻读暂且无心他事。
芸裳了然，只怕是她的不告而别让程止耿耿于怀，是以也不愿回信与她。倒是袁慎之后时常与她有些书信联系，尤其是他稍长一些拜入白鹿山门下，也算是程止的师弟，后来便也阿姊、阿姊地喊她。
白鹿山书院内藏书众多，袁慎除了常帮她找些兵法书籍，也会在信中分享些身边趣事，知晓白鹿山生活安定，倒让芸裳在紧张的战事中聊以慰藉。
林副将一向心细，他跟随芸裳多年，自认对自家主公了解甚深，看她这模样怕是想到了故人，虽然满心都是八卦，但他还是贴心地转移了话题：“听闻四娘子病倒了，萧夫人身边的青苁正照顾呢。”
“嫋嫋？”芸裳皱眉：“怎么没听人来报？”
林副将解释：“也是前一日的事，听闻不算严重，医士只开了些补身子的药，女公子怕是不想叨扰主公。”
芸裳一听他这话便明白了，眉头舒展摇摇头：“这皮猴，怕是打什么鬼主意了，就怕姒妇万一识破了，又要不喜了。”
自当年程始带上萧元漪并几个孩子去边关，唯独留下了程少商。程老夫人不喜，葛氏又心存坏心眼，自那时，程少商就格外黏着芸裳这个姑母。
芸裳带人去边关走得急，但还是问了少商，要不要跟她一起走，虽然程老夫人是以龙凤胎祥瑞要留在她身边方能保康泰的理由把少商留下的，但大家都明白实际是怎么一回事。
是以芸裳真要带少商走，程老夫人估计也只会眼不见心不烦不会多加阻拦。
倒是少商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小小的孩童走路还有些歪歪扭扭，却恭恭敬敬冲芸裳福身行礼：
“姑母是带人去帮阿父的，嫋嫋不能拖累姑母。姑母尽管去，嫋嫋会乖乖听大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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