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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柜门洞开，弥漫着血腥气的舱房内，大理寺的精锐已将那个戴无脸面具的杀手死死压制在地

那张惨白的面具在挣扎中歪斜，露出小半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但那双眼睛，依旧带着毒蛇般的阴冷，死死盯着从柜中走出的两人

傅云夕并未亲自参与围捕，他持剑立于门边破碎的阴影里

当他的视线掠过沈渡和庄清也时，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极其精准地捕捉到了庄清也此刻的状态。她站在沈渡身后侧，方才在柜中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傅云夕看来，今夜这醉仙楼，倒真是个好去处

傅云夕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调侃的尾音，目光在沈渡和庄清也之间逡巡

傅云夕让傅某大开眼界。内卫府大阁领携未婚妻同逛花楼，品佳酿，赏歌舞……哦，还亲自下场，一曲《破阵乐》技惊四座。当真是……

傅云夕闲情逸致，令人艳羡。夫妻情趣，也颇为……别致

沈渡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一层，下颌线绷得死紧，握着腰间剑柄的手指关节再次泛白。他能感觉到身后庄清也的身体也僵了一下

庄清也傅少卿，人犯在此，后续事宜，劳烦你‘料理干净’

她懒得再看傅云夕那张看似正经实则欠揍的脸，也懒得理会旁边那个周身开始散发低气压的醋坛子沈渡

庄清也至于闲情逸致……少卿若羡慕，大可自己携红颜知己来此体验一番，告辞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雪青色的裙裾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径直朝着那扇被撞碎、此刻洞开的房门走去

沈渡清也！

沈渡下意识地伸手想拦，却被她一个冷漠的侧身避开

傅云夕看着庄清也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脸色铁青、伸着手僵在原地的沈渡，眼底那点促狭的笑意更深了些

傅云夕沈兄，还不快去追？这花楼里的‘夫人’，可金贵着呢

沈渡狠狠剜了傅云夕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舱房内，只剩下傅云夕和他手下忙碌的寺吏，以及一地狼藉与血腥。傅云夕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镜湖之上，醉仙坊的灯火依旧璀璨，倒映在幽暗的水波中，如同破碎的琉璃。一只不起眼的乌篷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湖心，载着那道雪青色的身影，朝着岸边庄府的方向，迅速融入了沉沉的夜色里。船上的人扯下面纱，任夜风吹散鬓角的碎发，露出清冷绝艳却带着一丝疲惫的侧脸，再未回头

醉仙坊的喧嚣、湖水的微腥、血腥的铁锈气……仿佛都被庄府厚重朱门隔绝在外。夜已深沉，府内一片静谧，唯有巡夜婆子手中灯笼在游廊间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

庄清也褪下那身惹眼的雪青色舞衣，换上了素净柔软的寝衣，却毫无睡意

她屏退了值夜的丫鬟，只身一人，踏着冰凉的石阶，穿过寂静无人的庭院，来到了母亲阮惜文独居的蒹葭院

推开雕花木门，暖融融的烛光混合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息扑面而来。阮惜文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借着烛火，细细看着一卷账册

阮惜文回来了？

庄清也走过去，并未依言坐下，而是像幼时受了委屈那般，轻轻靠坐在母亲脚边的蒲团上，将头枕在母亲的膝头

阮惜文没有催促，只是伸出手，温柔地、一下下梳理着女儿披散下来的青丝，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

庄清也娘……你说他……为何要骗我

阮惜文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继续梳理，只轻轻应了一声，仿佛早已洞悉

庄清也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找到凶手

庄清也我亲手埋了他……也埋了我自己……

积蓄了五年的委屈、担忧、愤怒，还有重逢后那复杂难辨的悸动与抗拒，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冷静与自持。泪水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阮惜文膝头的衣料

阮惜文五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你怎知他没有苦衷呢

阮惜文当然我们清也凭什么要等他呢，只要你说你不愿，娘自有办法送你离开

你还爱他吗？

这个问题，如同最尖锐的针，直刺庄清也最混乱的心房。

她爱李介吗？

那个鲜衣怒马、笑容明朗、会偷偷给她带宫外新奇点心、会笨拙地给她簪花、会在月下对她许诺一生的少年郎？她爱。刻骨铭心地爱过。那份爱，支撑她度过了失去他后最黑暗的五年

可是现在呢？

庄清也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那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和无法割舍的牵挂，复杂得让她自己都理不清

阮惜文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她只是更紧地搂住了女儿微微颤抖的肩膀

阮惜文清也，你看看……

阮惜文将一张泛着淡黄光泽的洒金纸铺在女儿面前。上面是用极其清秀工整的小楷列出的条目：

庄氏嫡女清也嫁妆细目

林林总总，事无巨细，价值之巨，足以让一个中等世家倾家荡产

阮惜文娘想告诉你，无论你最终如何选择——是选择那个身份成谜、让你又爱又恨的沈渡，还是选择放下过往，另觅良缘，甚至……选择终身不嫁，只为自己而活……

阮惜文娘只盼我的女儿，能嫁给一个你真心所爱、也真心待你、能让你活得自在舒展的人

夜风拂过窗棂，带来庭院中草木的清香。烛光摇曳，将母女二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