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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渡滚烫的气息和那充满侵略性的质问，如同无形却又密实的蛛网，将庄清也牢牢笼罩，几乎令她窒息。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他而变得粘稠、灼热。

“吱呀—！”

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的时刻，舱门被毫无征兆地再次大力推开！那力道凶猛无比，门板甚至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令人心惊的沉闷响声。

沈渡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成为一种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在门被撞开的电光火石之间，他眼中所有翻涌的炽热与侵略性瞬间冰消雪融，被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警惕所取代。

他双臂如铁箍般瞬间环住她的腰身，不容抗拒地将她整个人狠狠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脚步疾旋，带动两人——

沈渡抱着她，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迅捷而无声地冲向舱房角落那个巨大的、镶嵌着繁复螺钿花鸟纹的红木衣柜！

“咔。” 柜门被无声而迅速地拉开一道缝隙，里面悬挂的几件备用舞衣散发出混合着熏香与木料的气息。

两人侧身闪入的刹那，柜门被沈渡反手轻轻合上，只留下一道极细的缝隙，透入些许微弱的光线与声音。

柜门外，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男人醉醺醺的大笑和一个女子娇嗔的嘤咛，清晰地传了进来，打破了方才的死寂。

“哈哈哈…美人儿⋯这间好！清静！没人打扰！”男人粗嘎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酒意，脚步踉跄，似乎还踢到了什么东西。

“哎呀，爷~您慢点儿，别摔着了……”女子的声音娇媚入骨，带着刻意拉长的、甜腻的喘息，仿佛能滴出蜜来。

紧接着，是身体重重倒在柔软床榻上的声音，锦缎被褥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衣物窸窣摩擦，夹杂着更加不堪入耳的调笑与暧昧的声响。

衣柜内，一片死寂的、近乎凝固的黑暗。

庄清也的后背紧贴着沈渡坚实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同擂动的战鼓，隔着薄薄的雪青舞衣与他身上微凉的玄青常服，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的手臂依旧紧紧地、充满保护欲地环在她的腰腹间，保持着刚才将她护入怀中的姿势，力道并未松开分毫，反而像是怕她消失一般，更紧了些。两人贴得如此之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近到能闻到他颈间皮肤上混合着冷冽皂角与一丝酒气的独特气息，近到……仿佛能听到彼此血液奔流的声音。

柜门并非完全隔音，外面那对男女毫不掩饰的、愈发露骨的调情声浪，如同污浊的潮水，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那男人粗鄙下流的言语，女子刻意拔高的、带着媚意与虚假欢愉的喘息，偶有衣物被不耐撕扯的细微裂帛声……每一声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地刮擦着庄清也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黑暗，诡异地放大了听觉的敏感度。那些暧昧的、露骨的、属于欲望最原始一面的声响，如同魔音灌耳，避无可避。庄清也只觉得面纱下的脸颊瞬间滚烫如火燎，连耳根、脖颈都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一种混杂着羞耻、尴尬与莫名躁动的情绪在她体内冲撞。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声音逼得想要捂住耳朵的瞬间——

一只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丝笨拙的温柔，抢先一步覆盖了上来。

是沈渡的手。

那手掌宽厚而有力，掌心带着常年握持刀剑兵刃磨砺出的、粗糙而坚硬的薄茧，此刻却异常坚定地、尽可能严密地隔绝了外界绝大部分的污秽之声。掌心紧贴着她的耳廓，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掌心下自己血液奔流的微弱嗡鸣，和他胸膛里那愈发清晰、如同敲击在耳膜上的沉稳心跳。

然而，在这极致的安静与贴近中，庄清也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捂着她耳朵的那只手，那紧贴着她肌肤的指尖，似乎……也在微微发烫？甚至，他紧贴在她后背的胸膛，那原本沉稳的心跳节奏……不知何时，似乎也悄然加快、加重了几分？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荡开了一圈圈紊乱的涟漪。

鬼使神差地，在黑暗这绝佳的掩护下，在一种近乎叛逆的、想要打破这暧昧僵局的冲动驱使下，庄清也缓缓抬起了自己未被禁锢的左手，带着一丝迟疑，最终却异常精准地、轻轻地覆盖在了沈渡靠近她这一侧的耳朵上。

她的手微凉，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软，与他掌心的粗糙温热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个无声的、近乎相互“屏蔽”的动作，仿佛一道奇异的咒语。

柜门外那对男女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似乎瞬间被推远，变得模糊而无关紧要，成了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嘈杂的背景噪音。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无限拉近、放大，聚焦在彼此紧贴的身体、交织的呼吸、和这黑暗狭小空间里无声涌动的暗流上。黑暗中，庄清也甚至能凭借超乎寻常的感知，“听”到他喉结因紧张或无措而轻轻滚动的声音，能“感觉”到他目光沉甸甸地、一瞬不瞬地落在自己脸上的灼热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紧张到极致后的几息须臾，又或许是感官被无限拉长的一瞬万年。

沈渡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的发丝与面纱。

庄清也仿佛心有灵犀般，也微微仰起了脸，迎向那气息的来源。

黑暗中，四目相对。

尽管视线被浓稠的黑暗所阻，但两人都能清晰地、无比确定地感知到对方目光的存在，那是一种超越了视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锁定与探寻。

沈渡滚烫的呼吸拂过轻薄的面纱，几乎要灼伤其下的肌肤。他流连在她耳后的指尖微微收紧，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锁着她，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和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的、压抑已久的侵略性。

就在这无声的角力与一触即发的暧昧达到顶点的刹那——

“哐当！”

那扇临湖的雕花木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木栓断裂的声音刺耳！一道黑影如同真正的鬼魅，挟着窗外冰冷的夜风与水汽，无声无息地滑入房间，落地时轻盈得如同羽毛，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借着柜门缝隙透入的、愈发微弱的月光和桌上那盏摇曳欲灭的烛火，两人清晰地看到，来人身材精悍短小，穿着一身紧束利落的深灰色夜行衣，脸上赫然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得如同糊了一层纸的无脸面具！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冰冷无情，瞳孔深处是仿佛凝结了万载寒冰的、属于职业杀手的绝对漠然。

没有半分迟疑，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面具人如同离弦之箭，又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直扑床榻！他手中那对造型奇特、泛着幽蓝寒光的分水刺，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两道交叉的、致命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利啸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向锦被下那因交叠而隆起的“人影”！

“噗嗤！噗嗤！”

两声沉闷得令人牙酸、仿佛扎透棉絮与肉体的声响接连响起！快！狠！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精准地刺向了要害！锦被瞬间被洇湿、染红了大片，浓稠而温热的血液顺着床沿滴滴答答地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嗒…嗒…”声。

面具人似乎察觉到了手感有异，猛地一把掀开染血的锦被——只见底下赫然是那对仍在“缠绵”、此刻却已成了真正亡命鸳鸯的醉酒宾客！根本不是他预期的目标！

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被愚弄的惊怒！他猛地转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带着滔天的杀意，再次如同探照灯般，一寸寸扫视过整个房间！屏风后、桌案下、床底……每一个可能藏匿活人的角落都不放过。他的视线，带着死亡的寒意，最终缓缓地、定定地移向了房间另一侧，那个巨大的、沉默矗立的紫檀木衣柜！

柜内，沈渡和庄清也的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同步到了极致，如同共奏着一曲濒临绝境的死亡序曲。隔着那道狭窄的、仿佛连通生死的缝隙，他们清晰地看到面具人那双毫无人类感情的冰冷眼睛，已经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了衣柜的方向。沈渡全身肌肉紧绷如铁石，右手无声而迅疾地按在了腰间的软剑剑柄上，剑身似乎在鞘中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左手则更加用力地扣住了庄清也的手腕，将她更严密地、几乎完全藏匿在自己挺拔身躯的阴影之后，蓄势待发。庄清也屏住呼吸，胸腔因缺氧而微微发痛，右手悄然滑向发髻，指尖精准地触碰到了一支冰冷坚硬、尾部被磨得异常锋利的银簪，如同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面具人握紧那犹在滴血的分水刺，脚尖微转，准备一步步、如同索命无常般逼近衣柜的千钧一发之际——

柜门缝隙外，庄清也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面具人那双唯一露出的、如同寒潭深渊的眼睛。那眼型的轮廓，那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属于顶尖猎杀者的残忍漠然与精于计算的冷光……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猛地在她脑海中轰然重合——正是那个最初醉醺醺、带着几分令人厌恶的轻佻，殷勤将她引到这“天字三号房”的公子哥儿！

是他！那个一开始邀约她的“客人”！那醉酒是伪装！那轻佻是面具！一切，都是为了将她引入这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他们仅仅是因为一曲《破阵乐》就如此忌惮，不惜杀掉所有可能窥破秘密的可疑之人，行事狠辣决绝至此！

就在面具人手臂抬起，分水刺的幽蓝锋芒即将刺穿单薄柜板的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掀翻屋顶的巨响，猛地从舱房正门方向传来！整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在巨大的、蛮横的冲击力下轰然向内爆裂！木屑如同暴雨般四处激射，烟尘瞬间弥漫开来，模糊了视线！

“大理寺办案！所有人原地不动！违者格杀勿论！”一个清越而极具穿透力、带着金石之音与不容置疑威严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伴随着这声定鼎乾坤的厉喝，数道身着玄色劲装、外罩大理寺标志性绛红官袍的矫健身影，如同猛虎下山，又如同一道红色的铁流，从破碎的门洞中疾冲而入！他们手中刀剑已然出鞘，雪亮的寒光在弥漫的烟尘中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瞬间将整个房间的所有出口堵得水泄不通！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面容俊朗却冷若冰霜，眸中锐利如刀，正是大理寺少卿——傅云夕！

面具人刺向柜门的致命一击，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万钧的剧变硬生生打断！他猛地收势，身体以一个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旋身，显然训练有素，试图寻找突围的缝隙。

“拿下！”傅云夕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言简意赅，冰冷下令。

数名大理寺精心培养的好手立刻应声而动，步伐交错，瞬间结成紧密的围捕阵势，刀光剑影如同泼水般，立刻将面具人那道灰色的身影彻底淹没！狭窄的舱房内，顿时响起激烈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金铁交鸣之声、拳脚到肉的闷响，以及面具人因被困而发出的、如同困兽般的低沉嘶吼。

衣柜内，沈渡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扣着软剑剑柄的右手也悄然松开，掌心似乎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庄清也直到此时，才仿佛找回了呼吸的能力，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了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这才惊觉后背的雪青舞衣早已被涔涔冷汗浸湿，紧握银簪的右手手指，也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麻、僵硬。

沈渡低头，看向被他牢牢护在臂弯里的庄清也，两人在昏暗的柜内无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了劫后余生的那一丝庆幸，以及一丝……对傅云夕这“恰好”得如同天降神兵般的、“料理后事”的微妙复杂情绪。

“咔。” 柜门被沈渡从内推开。他率先一步跨出，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最可靠的屏障，有意无意地挡在庄清也身前，隔绝了外面依旧激烈、血污横飞的打斗场面。庄清也紧随其后，动作依旧维持着镇定，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舞衣裙摆和脸上那层薄薄的面纱，那双点漆般的眸子，清澈而冷静，越过沈渡宽阔的肩膀，精准地看向正立于混乱中心、指挥若定的傅云夕。

傅云夕的目光也恰在此时扫了过来，在沈渡身上略一停顿，带着审视与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落在庄清也身上，尤其是在她身上那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妖娆又清冷的雪青舞衣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依旧保持着公务的冷静，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关切：

“你没事吧？”

庄清也抬眸迎上他的视线，面纱之上，那双眼睛里掠过一丝如释重负，却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埋怨，语气凉凉地，带着她特有的、隐于平静下的尖锐：

“傅大人，您再晚来片刻，就可以直接给我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