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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竹林上空，盖过了草木清香。粘稠的暗红液体在青石板和落叶间肆意流淌，蜿蜒如丑陋的伤疤

沈渡站在尸骸中央，玄色的衣袍浸透了鲜血，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血珠顺着他凌乱的发梢、刚毅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脚下粘稠的血泊中，发出“嗒…嗒…”的轻响

他一步一步，踏着粘腻的血污，朝着院门口那道浅青色的身影走去

被这恐怖气场牢牢锁定的庄清也，却奇异地并未感到多少恐惧

她捂着左臂的伤口，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有些苍白，月白色的蒙面布早已被汗水、尘土和溅上的血点染污，只露出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那双眼睛，此刻没有惊惧，没有厌恶，反而盛满了……一种近乎悲悯的、锐利的探究

她的目光，穿透沈渡脸上那狰狞的血污，穿透他眼中尚未散尽的疯狂，直直刺向他灵魂深处那五年无人知晓的黑暗

他这五年……是不是就是这样过来的？

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浑身浴血，在尸山血海里挣扎求生？

他……会不会疼？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她想起五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想起他明朗的笑容，想起他笨拙地给她簪花时微红的耳尖……那时的李介，连看到厨房杀鱼都会微微蹙眉，悄悄别过脸去

五年。足以将清风明月，淬炼成地狱修罗

沈渡终于走到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浓重的血腥味和属于他的、带着硝烟与冷冽的气息将她紧紧包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嘶哑破碎的音节

下一秒，他猛地张开双臂，带着一种近乎蛮横却又无比小心的力道，将庄清也狠狠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动作快得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沈渡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沉重的、带着剧烈喘息的热气喷在她的颈侧和蒙面布上，滚烫而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在害怕

这个刚刚如同杀神般屠戮了二十余条生命的男人，此刻抱着她，竟然在害怕

她好像……更瘦了。沈渡的心被这个念头狠狠攥紧。记忆中那个带着点婴儿肥、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少女，如今抱在怀里，竟单薄得让他心惊。这五年的煎熬、谋划、独自支撑……竟将她磋磨至此

她一直紧握在右手的那柄沾满血污的刀，“哐当”一声，无力地掉落在地，溅起几点暗红的血花

庄清也缓缓地、迟疑地，抬起了自己那只同样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冰冷而粘腻的手

她没有去推拒，没有去质问

那只染血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回抱住了沈渡同样被血浸透、冰冷而坚实的腰背

庄清也我……没事……

直到——

“咳咳……” 一声刻意的轻咳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傅云夕带着一队大理寺的精锐，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竹林小径的尽头。他绛红色的官袍在青翠的竹影中显得格外刺眼。他俊朗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地的尸体和残骸，最后落在院门口那两个紧紧相拥、浑身是血的身影上

他的视线在庄清也回抱住沈渡腰背的染血手臂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傅云夕看来我来的又不是时候

一直待在里屋的裴芝，不知何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冲了出来。她苍白的小脸上挂满泪痕，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视线慌乱地扫过众人，最终牢牢锁定了沈渡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裴芝已扑到沈渡身前，不管不顾地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沈渡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身形微僵，眉头本能地蹙起，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不易察觉的窘迫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庄清，像是忽然记起了一件无关紧要却颇有意思的小事

庄清也方才这位裴姑娘说……是沈大人的外室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十足的疑问和促狭，那声轻轻的“嗯？”更是点睛之笔

沈渡松手……

一直站在角落、抱着臂膀看戏的傅云夕，此刻终于忍不住开了腔

傅云夕啧啧啧，我说沈大人啊，你这…未免也太心急了点吧？

傅云夕就算咱们这位庄大小姐尚未嫁到你们沈家，可那也是圣上金口玉言赐的婚，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就纳了外室

他拖长了尾音，眼神瞟向裴芝紧抓着沈渡的手，其意不言自明

傅云夕这不明摆着是打我们庄大小姐的脸嘛？这让她日后在京都，在沈家，脸面往哪儿搁？

裴芝抓着沈渡胳膊的手指骤然失力，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颓然滑落

庄清也当然知道裴芝不是什么外室。这个突然出现、浑身血污与绝望的姑娘，她的姓氏“裴”，她那语焉不详却指向性极强的哭诉，以及沈渡那不同寻常的、带着一丝保护意味的僵硬容忍……种种蛛丝马迹，足以让庄清也瞬间将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与近期震动朝野、牵连甚广的“阉党裴大副”谋逆大案联系起来

裴芝是死是活，沈渡如何安排这个烫手山芋，她根本不在意。她的目标从来不在这些微末小事上，裴芝的价值仅在于她所知道的秘密，而非她与沈渡之间那子虚乌有的关系

随即，庄清也步履从容，仪态万方地，径直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