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也并未回府,而是乘着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悄然来到了城西一处清幽雅致的别院。这里是宇文长安的私邸
宇文长安在书房接待了她。他年近不惑,气质儒雅温润,眉宇间沉淀着岁月和学识的儒雅,只是看向庄清也时,那温和的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难以释怀的关切与复杂
宇文长安清也来了,坐
宇文长安亲自为她斟了一杯温热的清茶
庄清也并未寒暄,她端坐在客位,背脊挺直如松,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庄清也宇文叔叔,这次前来,还是为了之前的事……
庄清也请您尽快劝说我母亲,离开庄家
庄清也抬起眼,清冷的眸子直视着宇文长安,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与决绝
宇文长安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干涩
宇文长安惜文她……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庄清也宇文叔叔,您应该也嗅到了,京都的天要变了。庄家这艘船,已经行至漩涡中心,随时可能倾覆
宇文长安想来你们……是要行动了?
庄清也寒雁的名字并不在庄家族谱之上,我……也要嫁人了
庄清也唯有母亲……
庄清也我不能让她去冒险
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近乎冷酷、却又为母亲安危殚精竭虑的少女,宇文长安心中百感交集。他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宇文长安好。我答应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带她走!
庄清也紧绷的肩线终于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丝
离开宇文府,庄清也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走向了周如音的院子
周如音哟,这不是大小姐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庄清也自然是来找周姨娘唠唠家常
周如音我和大小姐,好像没什么可以聊的吧
庄清也是也不是,就看周姨娘愿不愿意听了
周如音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戒备
庄清也您日夜诵经,祈求佛祖保佑逝者安宁。那您有没有想过,您的语琴姐姐,我的长姐,她当年……为什么突然就‘病逝’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周如音的心防上!
周如音你……你胡说什么!
庄清也什么样的‘急症’,能让她在撞见父亲书房里一封不该看到的书信后,短短三日就‘药石无灵’?
周如音你!你说什么!
论周如音对庄仕洋有多少爱?她是不信的
周如音语琴……语琴她……
她语无伦次,眼泪瞬间汹涌而出,那是积压了多年、无法言说的丧女之痛
庄清也父亲的事……周姨娘也略知一二吧
周如音你想我怎么做……
庄清也很简单,只要周姨娘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庄清也我当然可以保你还有语山,语迟
她终于明白,女儿不是死于天命,而是死于亲生父亲的灭口!她日夜祈求佛祖保佑的女儿,竟是被枕边人亲手送上了黄泉路!
周如音好,你必须说话算数
科举小考在即,庄府上下都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紧张气氛,尤其是对即将应试的少爷
庄清也的院子向来清静,几竿翠竹掩映着月洞门,院内铺着洁净的青石板,角落里几株晚开的玉兰散发着幽香。她正坐在廊下的藤椅上,面前摊着一卷地理图志,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轻轻敲击,目光却有些放空,显然心思并不全然在书上
庄语迟长姐!长姐!救命啊!
庄清也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庄清也放下书卷,微微蹙眉
庄语迟可吓死我了!小妈不知怎么了,今日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盯着我温书!那《策论》看得我头都大了三圈,背得我舌头都要打结了!
庄清也小考在即,多用点功也是应当的
庄语迟哎呀,我知道我知道!
庄语迟敷衍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庄清也脚边的石阶上,顺手拿起旁边小几上的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庄语迟就躲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她正说着,目光忽然被廊下另一端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只见庄寒雁正坐在一张绣墩上,面前支着一个精致的绣绷。她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而恬静,几缕碎发从鬓边垂下,被午后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庄语山庄语迟!
庄语迟姐?!
庄语山让你温书!你跑长姐这里多清闲!
庄语山你在绣什么呢?好漂亮呀!
她蹲在庄寒雁身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逐渐成形的玉兰花
庄寒雁听闻出嫁时由家中亲制喜扇,往后会幸福美满
庄寒雁所以我给长姐绣了团扇
庄语山这手艺可以啊,不像我,拿针比拿刀还沉
庄清也你若是想学可以让寒雁教你
庄语山算了算了,我宁可去打猎
庄清也好吧,不过……既然语山躲到我这儿来了,也不能白躲着。正好,寒雁心思细腻,你那些背得磕磕绊绊的《策论》,不如让她帮你理理思路?总比你自己闷头死记强
庄语迟长姐……
庄语山你啊,还是好好读书吧
庄清也语山也留下一起听吧
庄语山啊……长姐~
庄语迟叫你笑话我吧哈哈
庄寒雁也是一愣,随即看到庄语迟如丧考妣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庄寒雁其实《策论》重在理解其意,通晓其理,死记硬背确非上策
庄语迟苦着脸,求救似的看向庄清也,却只看到长姐端起茶杯,气定神闲地啜饮,显然不打算收回成命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松雨阁的廊下,竹影婆娑。一边是庄寒雁温柔细语地讲解着经义,一边是庄语迟和庄语山愁眉苦脸、抓耳挠腮地听着。庄清也重新拿起书卷,目光落在书页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