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寒雁带着满心悲愤和姐姐庄清也那冰封般的决绝回到沈府,将破庙中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沈渡那令人心寒的“默认”和裴芝血淋淋的指控,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阮惜文。
阮惜文听完,沉默了很久。烛光下,她刚刚恢复神采的脸庞再次蒙上深重的阴霾,眼中是难以言喻的痛楚和对女儿的心疼。她轻轻抚摸着庄寒雁的头发,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决断:
阮惜文寒雁,收拾东西吧。这京都……这污浊之地,我们……不留了
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高墙,投向远方。
庄清也得知母亲的决定,没有阻拦。她来到母亲房中,神色平静得近乎异常,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冰寒泄露着内心的风暴。
庄清也娘,寒雁,你们先走
她的声音没有波澜
庄清也宇文叔叔会安排妥当。我处理完这里的事……随后就来
她没有说处理什么事,但阮惜文和庄寒雁都明白。
宇文长安接到消息,连夜安排。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京都,在风雪中疾驰,最终在城外五十里一处僻静小镇的客栈落脚。
客栈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温暖。宇文长安显然用了心,特意让店家在房间门上贴了崭新的红双喜字。桌上,小二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虽不精致,却透着家常的暖意。烛光摇曳,映照着阮惜文和宇文长安不再年轻却依旧能看出当年风采的脸庞。错过了整整二十多年的少年情人,历经生死劫波,终于在这远离是非之地的小客栈里,有了片刻安宁相守的机会。没有言语,只有彼此眼中沉淀了半生的情意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宇文长安给阮惜文夹菜,动作笨拙却温柔。
庄寒雁看着母亲脸上久违的、带着一丝羞涩的恬淡笑容,心中酸涩又欣慰。她默默退出了房间,将这片迟来的温馨留给了母亲和宇文叔叔。她需要透口气,整理纷乱的心绪。
然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是庄仕洋
他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又看看烛光下相依的两人,脸上露出扭曲而怨毒的笑容
阮惜文唔……
阮惜文刚吃了一口菜,突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痛!如同刀绞!她猛地捂住腹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
宇文长安惜文!
宇文长安大惊失色,立刻扶住她。
阮惜文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阴影里、一脸狞笑的庄仕洋!她目眦欲裂,瞬间明白了!
阮惜文庄……仕洋……你……你这个畜生!
她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庄仕洋走上前,脸上的笑容残忍而得意
庄仕洋夫妻这么多年,你心里有过我吗?!你只有恨!只有算计!只有想着怎么弄死我!现在,还想跟你的老相好双宿双飞?做梦!
他看着阮惜文痛苦蜷缩的样子,眼中是变态的快意
他狂笑着,猛地掀翻了桌上的酒坛!浓烈的酒液瞬间泼洒在桌椅、门帘和地上!他掏出火折子,狞笑着点燃!
轰——!
火舌瞬间窜起,贪婪地吞噬着木质结构和泼洒的酒液,火势蔓延极快!
宇文长安目眦欲裂,想扑过去阻止,却被剧痛脱力的阮惜文死死抓住手臂。庄仕洋最后看了一眼在火海中挣扎的两人和那刺眼的红双喜字,带着报复的快感,转身冲出了房门,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他刚冲出客栈没多远,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路旁闪出!一记重击狠狠砸在他的后颈!庄仕洋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如同破麻袋般瘫软在地,被黑影迅速拖走。
与此同时,察觉到一丝不安、心神不宁折返的庄寒雁,远远地就看到客栈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庄寒雁娘——!宇文叔叔——!
庄寒雁魂飞魄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划破风雪!她不顾一切地朝着火海狂奔!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母亲中毒倒在火海中的恐怖景象!她不能失去母亲!绝对不能!
就在她即将不顾一切冲进那吞噬一切的火浪中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斜刺里伸出,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楚星二小姐!冷静!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庄寒雁疯狂挣扎,泪眼模糊中看清来人——是楚星!姐姐庄清也身边的侍女!她一直奉庄清也之命暗中保护庄寒雁!
庄寒雁放开我!
庄寒雁哭喊着,力气大得惊人。
楚星的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声音却带着一丝安抚
楚星二小姐放心!夫人和宇文大人已经被我们的人救出来了!火起之前就转移了!很安全!您现在冲进去只会白白送死!
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庄寒雁的挣扎瞬间停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星
庄寒雁真……真的?娘……娘没事?
楚星千真万确!
楚星小姐早有安排,料到庄仕洋可能会狗急跳墙。我们的人一直暗中跟着,在庄仕洋下毒后、放火前,就已经将中毒的夫人和宇文大人从后窗秘密转移了!现在他们正在安全的地方接受救治!小姐让我务必护您周全!
巨大的恐惧瞬间被劫后余生的狂喜取代!庄寒雁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楚星稳稳扶住。她看着眼前冲天的烈焰,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庆幸的泪。
另一边,大理寺死牢
这里没有火的热度,只有刺骨的阴寒。沈渡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湿冷的囚室中。裴芝显然“关照”过他,他身上的官袍已被剥去,只着单衣,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冬夜的寒风从狭小的铁窗灌入,如同冰刀刮过皮肤。
牢门打开,裴芝裹着厚厚的裘皮,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走了进来。她故意让人在深夜将沈渡带到风口处,欣赏着他因寒冷而微微发颤的身体。
裴芷沈大人,这滋味如何?
裴芝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愉悦
裴芷昔日高高在上的内卫府大阁领,如今也不过是我阶下囚!
沈渡闭着眼,靠着冰冷的墙壁,一言不发。仿佛周遭的寒冷和裴芝的嘲讽都与他无关。
裴芷怎么?连看都不想看我?
裴芝嗤笑一声,走到他面前,强行扳过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牢房外幽暗的通道
裴芷那你想看谁?
通道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与一名狱卒低声交谈,似乎在交易什么。那身影侧过脸时,火光映照出一张沈渡刻骨铭心的容颜——庄清也!而她交易的对象,看穿着打扮,赫然是裴党余孽的标记!
裴芷看到了吗?
裴芝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沈渡耳边响起
裴芷是谁出卖了你?是你心心念念、豁出命去也要保护的爱妻庄清也啊!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疯狂而得意
裴芷我猜……她现在应该很想你死吧?毕竟,你可是她复仇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沈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裴芝对他的沉默感到不满,她要彻底摧毁他!她凑得更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最残酷的诅咒,狠狠砸向沈渡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裴芷沈渡,你知道吗?
裴芷你和庄清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沈渡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骤然收缩!
裴芝满意地看着他眼中瞬间崩裂的惊骇和痛苦,继续用淬毒的声音说道
裴芷就在五年前,你离开她的那天
裴芷也是你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忌日
她欣赏着沈渡脸上血色尽褪的绝望,慢悠悠地吐出最致命的一击
裴芷她为了寻你……被人所害,重伤垂死……让她永远失去了那个孩子……
裴芷你说……
裴芷她会不会……恨死你了?
裴芷嗯?
最后那声轻佻的“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渡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镣铐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裴芝那张怨毒而扭曲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从未有过的、足以毁天灭地的痛苦、震惊、悔恨和……灭顶的绝望!
孩子……
他们的孩子……
在他离开的那天……死了?
因为……寻他?
这个残酷到极致的真相,比任何酷刑都更彻底地将他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