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残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城郊荒山,一座早已废弃的山神庙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鬼影幢幢。残破的门窗在风中摇晃,发出吱呀的怪响,庙内神像倒塌,蛛网密布,弥漫着腐朽和尘埃的气息。
庄仕洋被一个神秘的“裴党”暗号引出城,一路心惊胆战,此刻正缩着脖子,警惕又带着一丝希冀地踏入破庙。他以为是裴党余孽要救他,或是要与他商议最后的对策。
然而,当他的眼睛适应了庙内昏暗的光线时,看到的却不是预料中的人。
摇曳的火把光影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女儿庄寒雁,她脸色苍白,眼神冰冷,紧抿着唇,手中紧紧攥着一柄短匕。
另一个,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傅云夕!
傅云夕依旧是一身华贵的紫金锦袍,在破败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他脸上没了惯常的风流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和洞察一切的了然。他好整以暇地靠在半截断柱上,仿佛在看一场早已编排好的戏码。
庄仕洋寒雁?
庄仕洋惊疑不定,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庄仕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傅云夕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寂的破庙里格外刺耳
傅云夕庄大人,都到了这个时候,在想着谁呢?不会是你在裴党的同伙吧
他缓缓直起身,踱步上前,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缠绕着庄仕洋。
庄仕洋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喝道
庄仕洋傅云夕!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难道你才是裴大副的义子?!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试图将祸水东引。
出乎意料的是,傅云夕竟然没有否认!
他嘴角勾起一个邪佞的弧度,坦然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恶意:
傅云夕不错,是我
他欣赏着庄仕洋瞬间瞪大、充满惊骇和难以置信的眼睛,以及旁边庄寒雁骤然煞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傅云夕庄大人,你这条裴大副的走狗,这些年替我义父做了多少脏事?如今,你的利用价值……也到头了
庄寒雁你……你骗我!
庄寒雁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背叛的愤怒和痛苦!她一直以为傅云夕是盟友,是调查庄家秘密的伙伴!她甚至还对他……有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没想到,他才是幕后最大的黑手!他一直在利用她!利用她对庄家的恨,对真相的渴望!巨大的欺骗感让她浑身冰冷,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匕首。
就在庄寒雁心神剧震、庄仕洋惊骇欲绝之际,破庙门口,火光再次亮起。
裴芝带着一脸怨毒的快意,率先走了进来。她的目光扫过惊愕的庄寒雁和面如死灰的庄仕洋,最终落在傅云夕身上,而紧随她身后走进来的,是沈渡!
沈渡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面容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冷峻异常,眼神锐利如鹰隺。他的出现,让本就凝滞的气氛更加压抑。
庄仕洋沈渡?!
庄仕洋如同见了鬼,随即又像看到了救星
庄仕洋女婿!救我!傅云夕他才是裴大副的义子!他要杀我灭口!快……
裴芷救你?
裴芝尖利地打断他,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嘲讽,她指向沈渡,对着庄寒雁和庄仕洋,如同揭穿一个惊天秘密
裴芷庄二小姐,还真是多亏了你,你睁大眼睛看看!你以为你姐姐嫁的是什么好人吗?他沈渡,当年为了往上爬,为了得到裴大副的赏识,手上沾的血可不比庄仕洋少!他帮裴大副杀的人,灭的口,桩桩件件,都是血债!他就是裴大副手里最锋利、也最听话的一把刀!你姐姐庄清也,不过是他在明面上娶的一块遮羞布罢了!他配得上你姐姐的良苦用心吗?他配吗?!
裴芝的话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射向沈渡,也射穿了庄寒雁最后一丝幻想!她猛地转头看向沈渡,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怒!姐姐为了沈渡,付出了多少?隐忍了多少?甚至不惜放弃复仇也要救他
庄寒雁沈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庄寒雁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短匕直指沈渡
庄寒雁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姐姐的?!
沈渡薄唇紧抿,眼神深邃复杂。他并未立刻否认,这份沉默在庄寒雁看来,无异于默认!巨大的失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剑拔弩张、所有真相被血淋淋撕开、气氛压抑到极致的时刻——
一个清冷、平静得可怕的声音,从庙门外的阴影中传来
庄清也她说得对,寒雁
庄清也他确实……不配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庄清也一身素白衣裙,如同月下幽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庙门口。寒风卷起她的衣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一潭冻结的死水,映照着庙内跳动的火光和一张张或惊愕、或怨毒、或心虚的脸。
她一步一步走进来,脚步声在死寂的庙宇中清晰可闻。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冰凌,越过裴芝怨毒的脸,越过傅云夕玩味的眼神,越过庄仕洋惊恐的扭曲,越过庄寒雁悲愤的泪水,最终,定格在沈渡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昔的默契,没有了隐藏的情愫,没有了任何温度。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种……被彻底背叛后、万念俱灰的决绝。
她刚才,就在门外。
她听到了裴芝的指控。
她听到了沈渡的沉默。
她听到了……那些被血染透的、属于沈渡的过往。
所有的信任,所有的依赖,所有的情意,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沈渡清也……
沈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似乎想解释什么。
庄清也闭嘴
庄清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冰冷力量,瞬间冻结了沈渡所有的话语。
她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她转向庄寒雁,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庄清也寒雁,过来
庄寒雁看着姐姐那如同冰封的神情,心中剧痛,毫不犹豫地跑过去,紧紧抓住姐姐冰冷的手。
庄清也的目光最后扫过傅云夕和裴芝,眼神如同看着两只微不足道的虫子,带着一丝厌恶。她拉起庄寒雁的手,转身,决绝地、头也不回地朝着庙门外那片茫茫的风雪夜色走去。
她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和冰冷。风雪瞬间吞噬了她的身影,只留下那句如同寒冰坠地的“决裂”宣言,在破庙死寂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沈渡站在原地,看着庄清也消失的方向,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痛苦、挣扎和一种……无法辩解的沉痛。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碎裂了。
破庙内,一片被背叛和鲜血浸透的狼藉。庄清也的离去,不是逃离,而是宣战。一场新的、更加残酷的风暴,已然在她无声的决裂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