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钟声还萦绕在京都的上空,沈府内却是一片紧张而喜悦的忙碌。元旦的晨曦尚未完全驱散冬夜的寒意,一声嘹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啼哭,如同最动听的新年颂歌,划破了沈府上方的宁静。
产房外,沈渡几乎将脚下的青砖踏碎。他一身劲装未换,肩甲上甚至还带着昨夜沾染的薄霜。当那声啼哭传来,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所有属于“沈大阁领”的威严和冷峻在瞬间崩塌,只剩下一个初为人父的、手足无措的狂喜。他几乎是撞开了门冲进去,无视了产婆和侍女们的惊呼,目光直直地锁定在床榻上那个筋疲力尽却笑容温婉的妻子,以及她臂弯里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襁褓。
沈渡清也!你怎么样?
他声音嘶哑,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庄清也汗湿的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后怕。
昨夜宫宴突发变故,他未能守在妻子身边,这份愧疚在听到她平安生产的消息后,才被巨大的喜悦冲淡。
庄清也我没事…
庄清也的声音有些虚弱,她微微侧身,露出臂弯里的小小婴孩
庄清也快看看我们的女儿
沈渡的目光这才小心翼翼地移向那个小小的襁褓。那么小,那么软,像一团刚出炉的、带着奶香的云朵。她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嚅动,稀疏的胎发贴在红润的额头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汹涌澎湃的情感瞬间淹没了沈渡,让他这个在尸山血海中都未曾变色的男人,眼眶瞬间红了。他笨拙地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仿佛那是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沈渡念清…
沈渡轻声念着早已取好的名字
庄清也沈念清…愿她一生清平喜乐,也…念着那些未能得见清平的人
沈渡是沈……念清
他终于鼓起勇气,在庄清也的鼓励和产婆的指导下,用那双能挽千斤弓、握百炼刀的大手,无比轻柔地将那个温热柔软的小生命抱入怀中。那一瞬间,他全身僵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仿佛抱着整个世界。巨大的、纯粹的快乐如同最醇厚的美酒,瞬间冲昏了他素来清醒的头脑,让他只想咧着嘴傻笑,让所有人都看看他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他的沈念清!
然而,随着小念清一天天长大,从襁褓里的小团子变成会爬会走、会咿呀学语的小粉团子,沈大将军那纯粹的快乐里,渐渐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烦恼”。
烦恼的根源,正是他那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以及女儿对她娘亲那无与伦比的、霸道的占有欲。
小念清完美继承了母亲庄清也的容貌和那股子天生的娇憨灵动,尤其是一双湿漉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简直与庄清也幼时如出一辙。她最爱的人,毋庸置疑,是娘亲。只要庄清也在视线范围内,小丫头就像一块甩不掉的小年糕,亦步亦趋地黏着,张开小胳膊,奶声奶气地喊着
沈念清娘亲!抱抱!
庄清也的心在女儿面前软得一塌糊涂,无论多忙多累,只要女儿一撒娇,立刻放下一切,将小粉团子搂进怀里。于是,沈渡就经常看到这样一幕:他想凑过去亲亲妻子,刚靠近,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就“啪”地按在他脸上,小念清扭过身子,用小小的后背对着他,牢牢霸占着娘亲的怀抱,还发出不满的“嗯嗯”声,仿佛在宣告主权
沈念清娘亲是我的!
他想在晚膳后揽着妻子在庭院里散散步,刚牵起庄清也的手,小念清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过来,硬生生挤进两人中间,一手牵一个,把爹爹的手推开一点点,非要自己独占娘亲的那只手,然后仰着小脸,得意洋洋地看着爹爹。
最让沈渡头疼的,是夜晚。
自从小念清能清晰地表达意愿后,她就坚决不肯一个人睡在自己的小摇床里了。每到就寝时分,奶娘怎么哄都不行,小丫头哭得惊天动地,眼泪汪汪,伸着小手只对着庄清也的方向喊
沈念清娘亲!睡睡!要娘亲!
庄清也心疼女儿,加上小念清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让她瞬间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般黏着母亲,心软得一塌糊涂
庄清也好了好了,不哭了,娘亲抱抱睡
她无奈又宠溺地将女儿抱上床。
于是,沈渡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本应属于他和妻子的温暖被窝中央,多了一个睡得香甜、四仰八叉的小人儿。他试图靠近妻子,刚挪动一点,熟睡中的小念清就像有感应似的,小胳膊小腿立刻缠上来,把庄清也抱得更紧,小脑袋还往娘亲怀里拱了拱,彻底隔绝了爹爹靠近的可能。
沈渡躺在床的外侧,望着帐顶,听着身边一大一小均匀的呼吸声,内心五味杂陈。白天在军营里他是令行禁止、威风凛凛的沈大将军,晚上回了家,却连自己夫人的衣角都摸不着!抱不到,亲不到,连睡个安稳觉都要被“小情敌”严防死守。这份“失宠”的委屈和郁闷,简直比打了一场败仗还让人憋屈。
一日,阮惜文来看外孙女,正巧看到沈渡一脸无奈地坐在一旁,看着小念清赖在庄清也怀里撒娇,霸占着娘亲不许爹爹靠近。阮惜文忍俊不禁,走过去抱起小外孙女,亲了亲她粉嫩的脸蛋,对沈渡笑道
阮惜文这小丫头,这黏人劲儿,这撒娇耍赖的本事,跟她娘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清也小时候也是这样,一不如意就瘪着小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那小模样,谁看了心不软?她一撒娇,我也就拿她没办法了
庄清也闻言,嗔怪地看了母亲一眼,脸上却带着甜蜜的笑意。
傅云夕想不到沈大阁领也有今天
沈渡看着岳母怀里笑得天真烂漫的女儿,再看看妻子温柔含笑的侧脸,心中那点小小的郁闷,瞬间被巨大的暖流冲散。是啊,这小磨人精,是清也拼了命为他生下的骨血,是他和她爱情的延续,是照进他们历经黑暗后生命里最温暖的光。她身上流淌着清也的血脉,连这撒娇耍赖的小模样,都如此神似。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起身,走到庄清也身边,无视了小念清瞬间警惕起来的小眼神,轻轻揽住妻子的肩,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他认命般地对那个正努力想把娘亲从爹爹怀里“抢”回来的小粉团子伸出手,妥协地笑道
沈渡好,好,爹爹认输。今晚还让你睡中间,小祖宗
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和甘之如饴的认栽。
小念清仿佛听懂了爹爹的“认输”,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比冬日暖阳还要灿烂,瞬间融化了沈渡心中最后一丝无奈。罢了,自己的小情人,自己宠着吧。至于“失宠”?嗯,来日方长,总有机会从“小情敌”手里,把夫人“抢”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