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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乌木马车内部，与外界的肃杀截然不同。车厢壁以深色锦缎包裹，隔音良好，将街市的喧嚣和方才的剑拔弩张都滤去了大半，只余下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规律轻响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初春新茶的清冽香气。

沈渡端坐于主位，方才街上的冷峻与威压已尽数敛去，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坐在他对面的庄清也身上。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宠溺，看着她放下刚饮尽的空杯。

沈渡夫人

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沈渡何必与此等犬吠较量？没得污了你的耳朵

他指的是来罗织那番刻毒挑衅。

庄清也闻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只温润如玉的天青釉瓷杯。杯壁残留着茶水的余温。她抬起眼，迎上沈渡的目光，唇角微扬，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从容，甚至……一丝怀念的锋芒。

庄清也清净久了，反而不习惯了

她声音清泠，如同玉磬轻击

庄清也我倒是挺怀念这种争锋相对的感觉

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属于庄家嫡女、也属于沈渡夫人的锐气。权力倾轧的漩涡，对她而言，并非全然是负担，有时也是一种证明自身存在的战场。

沈渡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执起案几上的青玉茶壶。壶嘴倾斜，一道清碧透亮的茶汤带着氤氲热气，稳稳注入庄清也面前的空杯。茶香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带着初春山野的鲜活气息，是今岁最早采下的珍品。

沈渡那也得看这个人够不够格做你的对手了

沈渡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然，将茶壶轻轻放下。他的目光却始终锁在庄清也脸上，那层宠溺之下，渐渐浮起一种更深沉、更直接的渴望。

他身体微微前倾，越过两人之间那张小小的檀木茶几，深邃的眼眸如同吸人的漩涡，专注地凝视着她，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慵懒又强势的亲昵

沈渡不过在那之前，你就不能先看看你好不容易回家的夫君我吗？

这直白的、带着点委屈和独占欲的话语，与方才在帘外运筹帷幄、冷对御察司的权臣形象判若两人。庄清也微微一怔，随即失笑出声。那笑声清越，冲散了车厢内最后一点紧绷的余韵。

庄清也看你？

她眼波流转，带着促狭的笑意，故意上下打量着他

庄清也沈大人，你都把阿念送到母亲的庄子上‘避风头’去了，这府里清静得只剩你我二人，我还能看不到你吗？

她特意加重了“清静”二字，语气里满是了然和揶揄。

沈渡被戳穿了小心思，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从他胸腔里震动出来，带着一种满足的磁性。他伸出手，不是去端自己的茶杯，而是自然而然地覆上了庄清也摩挲着茶杯的那只手。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却异常轻柔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

沈渡阿念在祖母那里玩得开心，你我也难得清闲几日

他拇指的指腹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目光灼灼，坦诚得近乎无赖

沈渡夫人聪慧，为夫这点私心，自然瞒不过你

庄清也任他握着，指尖下瓷杯的温润与他掌心的暖意交织在一起。她看着眼前卸下朝堂面具、只在她面前显露柔软一面的男人，眼中那抹锐利渐渐化开，沉淀为一片温煦的宁静。她没再说话，只是端起那杯他新添的、热气袅袅的初春新茶，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气。

车窗外，帝京长街的喧嚣被隔绝，只有车轮辘辘，载着这一方只属于他们的、带着茶香与温情的天地，平稳地向前驶去。方才与御察司的针锋相对，仿佛只是这平静湖面偶然掠过的一阵疾风，风过无痕，只留下更深沉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