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别庄,远离了帝京的肃杀与喧嚣。春日暖阳融融地洒在精心打理的花园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新叶的芬芳。庄清也一袭素雅的常服,正陪着母亲阮惜文坐在廊下品茗。活泼可爱的女儿阿念被乳母带着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蹒跚学步,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庄寒雁也在一旁,眉宇间带着初为人妇的温婉,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祈福大典遇袭的余悸。
阮惜文……所以,那刺客临死前,竟攀咬沈渡是主使?
阮惜文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只有那双经历过风浪的眼睛,掠过一丝了然与冷峭。她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嘲讽
阮惜文这戏码,怕又是某些人的自导自演,想把脏水泼到姑爷头上。临死反扑,拉个垫背的,倒也不稀奇
庄寒雁闻言,立刻接口,声音里带着担忧
庄寒雁是啊姐姐,云夕今早下朝回来也说,朝堂上有些声音,借着这事对姐夫颇有微词,暗指他权势过大,招致祸端。姐姐在府中,定要小心些
庄清也正用小银叉叉起一块精致的桂花糕,闻言动作丝毫未停,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却锋芒暗藏的弧度。她将糕点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着那清甜软糯的滋味,仿佛在咀嚼的不是点心,而是对手抛出的战书。
庄清也微词?
她咽下糕点,端起茶盏,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庄清也无妨。这位置坐久了,总免不了惹些蚊蝇鼠蚁聒噪。他们不满,是他们的本事不够
她眼波流转,看向母亲和妹妹,那清澈的眸底深处,是经历过家族倾覆、权力倾轧后淬炼出的从容与自信
庄清也我倒是……很期待看看,这次是谁,够不够格做我的对手
阳光透过廊檐,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那份笃定与锐气,令人心折。
庄寒雁看着姐姐沉静自信的模样,心头稍安,随即想起一事,脸上又浮起一丝促狭的笑意,压低了声音
庄寒雁对了姐姐,还有件事……我听云夕说,前些日子,圣上似乎有意……嗯,给姐夫赐个侧室,说是体恤姐夫为国操劳,身边该有个知冷热的人伺候
庄清也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睫微垂,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她轻轻吹了吹茶汤上并不存在的浮沫,语气听不出喜怒
庄清也哦?这我倒是……未曾听他说起过
庄寒雁见她反应平淡,连忙道
庄寒雁姐夫当场就婉拒了!态度坚决得很!云夕说,陛下当时脸色都沉了沉呢
她语气带着由衷的羡慕
庄寒雁姐夫眼里心里,除了姐姐,可就真真看不到旁人了。这等小事,他自然不会特意提起让姐姐烦心
庄清也抬起眼,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带着一丝了然和暖意。沈渡对她的情意,她从不怀疑。
然而,一旁的阮惜文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放下茶盏,看向庄清也,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阮惜文赐妾?
她缓缓摇头,声音压低,带着过来人的警醒
阮惜文只怕……这赐妾是假,往沈府里安插一双眼睛、一颗钉子才是真。清也,姑爷树大招风,你更要小心些。这后宅里的刀光剑影,有时候比朝堂上更阴毒,更防不胜防
阮惜文的话像一块沉石,投入了庄清也看似平静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她握着温热的茶杯,指腹感受着细腻的瓷纹,目光投向远处无忧无虑玩耍的女儿,眼神变得深邃而冷静。阳光依旧温暖,但廊下的空气,似乎悄然凝滞了几分。
暮色四合时分,庄清也的车驾才回到沈府。府中灯火已次第点亮,驱散着初春傍晚的微寒。沈渡果然尚未归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庄清也径直回了主院。沐浴更衣,洗去一身仆仆风尘,换上舒适的家常软袍,她坐在妆台前,由着侍女梳理长发。铜镜里映出她沉静的容颜,白日里母亲的话语和妹妹的担忧在脑海中清晰回响。
“赐妾是假,安插眼线是真……”
“朝堂上有人对姐夫不满……”
“刺客攀咬……”
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并不陌生的权力围猎图景。沈渡身处风暴中心,而作为他的妻子,沈府的女主人,她亦无法置身事外。
庄清也沉云
庄清也的声音在氤氲着水汽的温暖内室响起,不高,却带着惯有的清冷和不容置疑。
一直安静侍立在侧的侍女沉云立刻上前一步,垂首应道
沉云小姐
庄清也并未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镜中,看着沉云模糊的倒影
庄清也这几日,怕又要起风雨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蕴含着山岳般的凝重。
庄清也你亲自安排,多派几队得力可靠的人手,暗中保护郊外庄子里的老夫人和寒雁。务必确保她们的安全,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沉云肃然应道,立刻转身,脚步无声却迅疾地退了出去。她知道,能让小姐如此郑重交代的“风雨”,绝非小事。
室内恢复了安静。庄清也挥退了其他侍女,独自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渐浓,天际隐隐有乌云堆积,遮蔽了星月。一阵带着湿意的冷风从窗缝钻入,吹拂着她未束的长发。
她望着沉沉夜色,眼神锐利如冰。母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后宅里的刀光剑影……更阴毒。”
无论是朝堂上的明枪,还是后宅里的暗箭,抑或是那指向沈渡的恶意攀咬,她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风暴在酝酿,而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和若有若无……淡淡血腥味的沈渡,走了进来。
他玄色的官袍在烛火下显得愈发深沉,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在看到窗边安然伫立的庄清也时,那锐利瞬间化开,染上暖意。
沈渡夫人
他低沉唤道,声音带着奔波后的沙哑。
庄清也转过身,脸上已不见方才的冷冽,只余下温和的关切
庄清也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沈渡大步走近,带着夜风的凉意,很自然地伸手,将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沈渡在宫里用过了
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沈渡今日去庄子上,母亲和阿念可好?
庄清也都好
庄清也任由他握着,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清澈的眼底映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俊朗的容颜
庄清也只是……听说了些朝堂上的闲言碎语,还有……圣上赐妾的‘美意’?
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但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沈渡,等待着他的反应。
室内的烛火跳跃了一下,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紧密地依偎在一起。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一场酝酿已久的风雨,正悄然迫近帝京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