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看着自家夫人那副意犹未尽、甚至带着点“打得很爽”的表情,又是心疼又是后怕,更多的是一种“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他大步上前,无视地上哀嚎的黑衣人,径直走到庄清也身边。
沈渡夫人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辨的责备和浓浓的关切
沈渡太危险了
他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拿过她手中那柄犹自滴血的软剑。剑柄上,庄清也白皙的掌心因用力过度和剑柄的摩擦,已泛起一片刺目的红痕。
沈渡的拇指带着薄茧,心疼地在那片红痕上轻轻摩挲着,仿佛要拂去那灼痛。他瞥了一眼那柄质地普通、显然已有些卷刃的软剑,眉头微蹙
沈渡回头,让工部最好的匠人,给你打一柄真正趁手的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宠溺和承诺。
这时,傅云夕和庄寒雁也带着大队人马匆匆赶到。看着满地狼藉和庄清也脚踩唐夫人的英姿,傅云夕嘴角抽了抽,庄寒雁则惊得捂住了嘴。
庄寒雁长姐!你没事吧?
庄寒雁急忙冲过来。
庄清也无碍
庄清也收回脚,示意傅云夕接手。大理寺的差役立刻上前,将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眼神怨毒却已无力挣扎的唐夫人牢牢锁住。
傅云夕迅速指挥清理现场,解救被绑的乐伎和昏迷男子,同时搜查证据。很快,唐夫人的身份和动机被初步理清:她出身香料商贾之家,精通制香用药,后嫁入官宦唐家。其夫唐侍郎表面道貌岸然,实则风流成性,家中早有婚约正妻,在外却不断沾花惹草,甚至与多位乐伎有染。唐夫人因爱生恨,心理逐渐扭曲变态,将丈夫的背叛迁怒于所有“勾引”丈夫的乐伎,认为她们是破坏她婚姻的祸水!而那些与乐伎“有染”的男子,在她眼中也与丈夫无异,都该死!她利用“滴水观音”之毒和特制的“醉生梦死”迷幻香,精心策划了这一系列惨案,模仿所谓“痴情男女”相拥的假象,实则是对背叛和所谓“不洁”的残酷惩罚和献祭!
当唐夫人被押解至太皇太后和皇帝面前受审时,她竟毫无悔意,反而状若癫狂地嘶喊:
“夫妻之间,本该是相互的!是唯一的!是干净的!他们背叛了誓言,玷污了婚姻!凭什么还能逍遥快活?我杀他们,是天经地义!是替天行道!你们懂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懂什么是真心被践踏的痛?!”
她这番扭曲却带着极致痛苦控诉的话语,竟让高座上的太皇太后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勾起了某些陈年往事。连站在角落的颜幸,听着这偏执疯狂的言论,想到自己被迫卷入的这场“赐婚”闹剧,想到沈渡与庄清也之间那不容置疑的真情,心中也泛起一丝苦涩的共鸣——这世道,对女子所求的“唯一”和“干净”,何其苛刻,又何其讽刺。
唐夫人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死死钉在沈渡身上,带着刻骨的讥讽:“沈大阁领!你又比我高尚多少?!你明明心有所爱,与庄氏情深似海,不也照样娶了侧室?!装什么情深义重!你和我那负心薄幸的丈夫,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虚伪!”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渡和庄清也身上。
沈渡的脸色瞬间沉如寒冰,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他握着庄清也的手,骤然收紧!庄清也感受到他掌心的力道和紧绷,反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冷静。
颜幸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看向庄清也,又飞快地低下头。她知道沈渡对自己没有半分情意,这场婚姻本就是一场迫于皇命的闹剧和权宜之计!她很想大声反驳唐夫人,为沈渡和庄清也正名!但她不能!一旦开口解释,反而会引人怀疑,坐实唐夫人挑拨离间的用心,更可能暴露沈渡和庄清也暗中保护她、甚至计划放她走的意图!她只能死死咬着唇,将所有的话咽回肚子里。
沈渡感受到了颜幸的沉默和那份隐忍的善意。他心中的怒意稍缓,更紧地握住了庄清也的手。无需言语,彼此掌心的温度和那份无需解释的信任与默契,已胜过千言万语。很多事情,他们自己心中明白,足矣。
唐夫人见挑拨不成,反而激得沈渡杀气更盛,又看到皇帝和太皇太后眼中毫无动容,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厌恶,心知自己绝无生路。绝望和疯狂彻底吞噬了她!
“哈哈哈!你们不懂!你们都不懂!”她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大笑,猛地挣脱了押解差役的束缚,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向大殿角落里熊熊燃烧的巨大鎏金铜鹤香炉!那香炉内炭火正旺,灼热逼人!
沈渡眼神一凛,反应快如闪电!他几乎在唐夫人动作的同时,袖中一枚乌金弹丸激射而出!
“噗!”
弹丸精准地打在唐夫人腿弯处!她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整个人向前扑倒,却并未撞上炽热的香炉,而是重重摔在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距离那灼人的火焰仅一步之遥!差役们一拥而上,再次死死按住她。
唐夫人被拖走时,口中犹自发出不甘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嚎,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真凶伏法,笼罩帝京的连环血案阴云,终于散去。
青帷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回沈府的路上,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车内,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沈渡紧抿着唇,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唐夫人临死前的污蔑,虽未能动摇他与庄清也分毫,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让他烦躁。他更后怕的是庄清也今日的冒险!
颜幸则安静地坐在角落,垂着眼帘,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唐夫人的话,沈渡的反应,还有庄清也那份沉静的包容,都让她心绪翻涌,百感交集。她为沈渡和庄清也感到不平,也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无奈。
庄清也的目光在沉默的两人脸上扫过,忽然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如同清泉流淌。
庄清也怎么都不说话?
她语气轻松,带着一丝促狭,看向沈渡
庄清也夫君还在生那疯妇的气?不值当
她又转向颜幸,眼神温和
庄清也你也不必将那疯言疯语放在心上
她身体微微后仰,靠在舒适的软垫上,姿态慵懒而从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和朝堂风波的人不是她。
庄清也唐夫人所言,不过是她扭曲心境的投射。她眼中只有背叛与毁灭,自然看世间一切情意都带着污浊
庄清也的声音平静而通透,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豁达
庄清也她不懂,情之一字,贵乎本心,贵乎信任,更贵乎……选择与坚守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渡紧握着自己的手上,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带着安抚的意味
庄清也人心如明镜,照见的是自己的模样。她照见了恨,便以为天下皆恨。我们心中自有明月,何须在意泥潭里的污言秽语?
她这番话,既是对沈渡的宽慰,也是对颜幸的开解,更是在无声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她信任沈渡,也清楚颜幸的处境和立场。这份通透和大气,让车内凝滞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
沈渡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松,他侧过头,深深地看着庄清也,眼中的冰寒被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取代。他握紧了她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颜幸也抬起头,看着庄清也沉静美丽的侧脸,又看看沈渡眼中那份只对一人绽放的深情,心中的那点阴霾和苦涩,似乎也被这豁达的话语驱散了许多。她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是啊,何必在意?她所求的,不过是早日离开这漩涡,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那份“明月”罢了。而眼前这对璧人,他们的情路如何,又与她何干?她只需安静等待,属于自己的归期。
马车穿过喧嚣的街市,驶向沈府那灯火温暖的所在。车内的三人,各怀心思,却在这短暂的归途中,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风波暂歇,而生活,依旧在权力的阴影与温情的缝隙中,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