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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案虽告破，真凶伏法，但梁阁老痛失爱子，梁家元气大伤，加之唐夫人临死前的闹剧，终究算不得“完满”。为安抚群臣，彰显皇恩浩荡，皇帝特在宫中设下晚宴，邀群臣共饮。

琼华殿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掩盖不住空气中那丝微妙的紧绷和试探。沈渡与庄清也端坐于帝座下首不远处的席位上，如同风暴中心相对平静的风眼，吸引着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

不断有官员端着酒杯上前，打着“恭贺沈大人破获奇案”、“敬仰沈夫人巾帼不让须眉”的旗号前来敬酒。言辞恳切，笑容满面，眼底却藏着难以捉摸的探究。

沈渡面沉如水，来者不拒。但他并非逞强——庄清也与傅云夕隔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太了解沈渡，这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内卫府指挥使，偏偏有个不为人知的“弱点”：酒量奇差！几杯下去便能面红耳赤，再喝便要失态。

因此，赴宴前，庄清也早已备好了解酒奇药“千杯不醉散”，看着沈渡不动声色地服下。此刻，他虽一杯接一杯地饮下那些或真诚或虚伪的敬酒，眼神却依旧清明锐利，只是耳根处微微泛起的薄红，泄露了一丝药力也压不住的酒意。他巧妙地周旋着，既不冷落任何人，又总能在恰到好处时以“保护陛下职责在身”、“内卫府尚有公务”等理由，将庄清也的酒杯不动声色地挡在自己身后，替她挡下了绝大部分的酒水。

庄清也则安然端坐，捧着一盏清茶，偶尔浅啜一口。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贵妇人的温婉笑意，眼神却平静无波地扫视着全场，将那些或谄媚、或嫉妒、或探究的面孔尽收眼底。

宴会进行到中段，气氛稍显松弛。皇帝端坐龙椅之上，带着几分酒意，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群臣，脸上挂着看似随和的笑容，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诸位爱卿，”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开阳一案，虽凶徒伏法，然其间牵连，发人深省。朕近日听闻，江湖上兴起一个名为‘千机阁’的组织。”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玩味，“据说，此组织行事诡秘，专以‘惩恶扬善’自居。不少地方官员……深受其扰啊。”

“千机阁”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殿内激起千层浪！

不少官员的脸色瞬间变了！尤其是那些地方大员和某些掌管实权的京官，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惧和愤怒。

皇帝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有趣的是，那些被‘惩’的官员，往往事后不久，便会‘恰好’有他们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铁证流传出来，人证物证俱全，想捂都捂不住。朝廷法度办不到的事，这‘千机阁’似乎……信手拈来？诸位爱卿，你们说，这‘千机阁’，是侠义之师呢？还是……无法无天的狂徒？”

话音刚落，殿内便如同炸开了锅！

“陛下！此等组织，目无王法，以武犯禁，实乃朝廷心腹大患！必须立刻派兵剿灭，以儆效尤！” 一位须发皆白、以刚正闻名的老御史率先起身，义愤填膺。

“臣附议！江湖草莽，安敢代天行罚？此风绝不可长！当严查其巢穴，尽数捉拿归案！” 兵部侍郎立刻跟进，声音洪亮。

“陛下！” 另一位心思活络的官员则持不同意见，他起身拱手，“臣以为，这千机阁行事虽乖张，然其所行之事，倒也……歪打正着，替朝廷揪出了不少蠹虫。观其手段，颇有章法，非寻常乌合之众。若能……晓以大义，加以招安，纳入朝廷管辖，或可成为陛下手中一把利刃，专司监察不法之事？岂不比一味剿杀更有益于社稷？”

“招安？荒谬！此等无视朝廷法度、擅自行刑之辈，岂能委以重任？今日能替天行道，明日便能祸乱朝纲！” 立刻有人激烈反驳。

“就是！谁知道他们那些证据是真是假？焉知不是构陷？”

“构陷？那些被掀出来的贪官污吏，哪个不是证据确凿？若非千机阁，这些人还在逍遥快活呢！”

一时间，朝堂之上，主剿派与招安派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那些曾被千机阁“光顾”过或担心被“光顾”的官员，更是如同惊弓之鸟，脸色煞白，鹌鹑般缩着脖子，恨不得原地消失。

在这片喧嚣的争吵漩涡中心，庄清也依旧端坐如山。她仿佛置身事外，对周围激烈的争论充耳不闻，只专注地垂眸看着手中那盏清茶。袅袅热气升起，模糊了她沉静的眼眸。她姿态优雅地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然后浅浅地啜饮了一口，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置身风暴之外的超然。

仿佛皇帝口中那个搅动风云、让满朝文武色变的“千机阁”，与她这位端坐于锦绣华堂的沈夫人，毫无干系。只有在她放下茶盏时，那微微垂下的眼睫，在烛光下投下一小片深邃的阴影，无人能窥见其下翻涌的思绪。

沈渡坐在她身侧，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微凉温度，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温热的手掌覆了上去，轻轻握紧。他的目光扫过争论不休的群臣，又落在皇帝那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深意的脸上，最后回到庄清也沉静的侧颜。

无论外面如何惊涛骇浪，无论那“千机阁”是祸是福，他只需握紧掌中这只手，护她周全。至于其他……他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入喉，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而坐在角落的傅云夕，则借着举杯饮酒的间隙，飞快地瞥了一眼淡定饮茶的庄清也，又看了看高深莫测的皇帝，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默默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暗叹：这顿饭，吃得真他娘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