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之前不是逮了好几个那什么埃米勒家族派来的人吗?怎么处理的?”
尤金听完星缇纱的叙述也颇有些头疼,他看了一眼那俩光着腚的戴尔恩,旋即挪开视线——像是再多停留一秒都要长针眼一样。
“放在矿上劳改……也不能算是劳改吧,总之本来这次劳罗拉的车队过来我是打算让他们把那几个埃米勒家手底下的马仔带走的,放在矿上一方面是不利于管理,另一方面是影响不好。实际上……大家都会时不时教训一下这些人,一开始还好,但时间长了我觉得对以后的思想建设会有不好的影响。但是这么个情况吧,让大家憋着气也不合适。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之前才打算等埃米勒这档子事尘埃落定之后让人把他们带走的。"
“那就不要让车队把那几个人带走,跟这两个贪污犯一起改造吧。”
尤金环抱双臂,看着低着头捂着裆部的英。
“今天你不是原定要开会的吗,正好,那俩女的再加上这俩男的一起拉到台上吧,把他们的言行事迹全部公之于众。前者要走要留留给她们自己决定就好,毕竟现在矿场——或者说这个十九号避难所的经济状况都不适合养哪怕一个蛀虫。当然,如果她们要留下来——这也是很有可能的——我的意见是让她们去干力气活,既不接触思想教育方面的工作,也不浪费粮食。而且劳动是能改造人的,你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交给劳动吧。其实,星缇纱同志,你没必要担心几个劳改犯放在这有碍于矿场的思想建设,更不应该因为这样就想把他们当包袱甩给劳罗拉领地。实际上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之后我们的青年总是要真正面对大批劳改犯的改造问题的。该怎么安排劳改,就怎么安排。具体的问题上我可以做你的顾问,但不要想着把问题丢开去建造一个乌托邦,星缇纱同志。”
“我……”
“我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其实你的想法是很不稳定的,甚至到现在你也不确定之后要如何推动歌秋罗的发展——不要哭,孩子,你听我说,这是很正常的。歌秋罗的发展是没有什么外国经验可以借鉴的,你看,之前劳罗拉领地获得的资料不完整,但是依靠着让金属魔法师制造公差极小的活塞,同样复刻出了蒸汽机。歌秋罗孩子学习外语乃至各种知识的速度也远比地球上的孩子要快,而且有前几次抗争期间补全的资料乃至幸存的人才,或许歌秋罗很快就能发展到真正的近现代水平,我相信这是最开始你的信息不全的时候没有想到的。就像你之前说的,你在最开始经历过短暂的对黄桃的盲从——哦这并不是贬义——之后,在一段时间内对所能预见的未来的预期是有所回落的。这并不是不坚定的表现,不要回避它,星缇纱,这恰恰是好事。因为这代表着你在不断的反思,而不是只会在圣女留下的光环里盲从到底。这很好,星缇纱,虽然你没有上过正经的学,但是你在当时就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个中学生应该有的辩证思想。依据现实调整短期目标是完全正确的,这没错。但是与此同时,你要记住,改造犯人也好,教育青少年也罢,这些是可以略微超前于实际形势的。因为我们的主义本身就是要求人因地制宜实事求是,在此基础上超前的教育反而是适于当下的实际的。歌秋罗的发展进步也需要足够多足够先进的青年去推动。所以不要担心方法超前,超前不合适的话再想办法调整就好了,不要想着以完全符合当下国情为导向,毕竟这里本来就跟外面区别很大啊。”
尤金双手抓着站起身了的星缇纱那单薄的双肩,完全没管站在一旁那两个惊觉自己是否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的戴尔恩。而后者之中,伊思来想去只觉得自己即便听到了星缇纱的秘密也没有以此为自己牟翻身之利的那一天。自然,什么辩证思想什么“我们的主义”他是听不明白的,也不了解其中代表着什么。只是尤金那句“乌托邦”让他联想到了彼时劳罗拉闭关锁省那四十年——尽管教廷篡改了历史,但像他这样的一部分贵族还是能够了解到那并非八十年而是四十年的,只不过其渠道是第二次护国战争——劳罗拉所说的第二次护国战争中的那些白匪军的交谈,其场所则是在彼时那些女人的胯下。
无论如何,得到的结论是大差不差的。
更何况也不必推论什么,光是尤金后颈的那块疤痕就足够说明一切。一个奴隶,还是一个明显不属于帝姬的奴隶,居然敢抓着帝姬的肩膀张口闭口就是“我们的青年”“孩子不要哭”这样的话,说这矿场不是劳罗拉一系的老窝谁会信哪!
方才星缇纱也是已经对尤金说了自己纠结的缘由——眼下正是她扮演黑小将搅混水的关键时期。几厢结合,伊是明白了自己这是绝对不会有半点好果子吃。
但他旁边的英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就在星缇纱结束了与尤金的交谈,要回办公室换身衣服时,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问星缇纱能否给他一身衣服穿。
星缇纱看向尤金,尤金说看我干啥这二位又不是大姑娘还怕看的?你要是看不下去你就给两张被单给他们得了,要我说贵族出身的死贪污犯就是冻死都不冤枉——更何况现在还是秋初呢。
本就不打算给他们衣服穿的星缇纱得了尤金的肯定,立刻接了话茬:“这里没有其他的衣服,要是要制服的话得看哪个部门乐意收你们。会是晚点吃完晚饭开,最早一场在六点钟。你们现在可以去看看哪个部门的负责人愿意发制服给你们,没有的话,您二位可就得光着屁股亮相了——戴尔恩的两位老爷!”
劳改犯的衣服也是制服改的,只不过多了个标识罢了。
伊和自己跪在地上的儿子面面相觑,最终谁也没敢问星缇纱去哪找任何一个负责人。
星缇纱出去了,尤金也紧随其后。戴尔恩父子被交给了矿场武装部的妇女看管——正是在当初关押埃米勒马仔的那间空仓库,只不过比起那几位,戴尔恩父子是能出去却不敢出。
星缇纱今天的课已经被康斯特给占了,恰好活动室装修得差不多了,后者干脆让几个班的学生一起扛了板凳去活动室上课。星缇纱从门口探出个头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交班,康斯特挥着捏了粉笔的手说去去去,引得学生们一片嬉笑。
“真不用?那我可就走了,翻译那边还缺人手呢!”
“缺你就去!”
好吧,他的水平确实足够教这些孩子物理和化学了。星缇纱关上门,离开了洒满午后日光而弥漫着秋初草木气息的活动室。此时还没接近晚饭的时间,但是不远处的食堂已经飘来烧煤做饭时特有的二氧化硫气味。星缇纱吃过了赶车大娘给的包子,却也还是被那刺鼻的气味勾出了些口水。自从与劳罗拉领地——尤其是沙克德先生取得完全坦诚的交流之后,矿场的高炉被大量拆除并按照最新的图纸重建。这里的“最新”指的自然是歌秋罗而非地球意义的,而此时包括它们以及它们的配套设施在内尚有一部分还未完工。
起风了。
落叶被吹往远处那建设正火热的工地,星缇纱停下脚步顺着风看去,那些还搭着脚手架的建筑,正在劳动号子里一点点向着天空生长。
云的影子在风里加快了流速。
星缇纱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