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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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发送的邮件

陈天润在离职申请上签字时，指尖蹭过“姚昱辰”这个名字——那是他三年前亲手录入员工系统的，如今却要在“直属领导意见”栏里，写下“同意”两个字。办公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滴落在键盘缝隙里，像极了姚昱辰第一次汇报工作时，紧张到打翻的那杯柠檬水。

彼时陈天润是市场部的项目总监，姚昱辰是刚毕业的实习生，抱着厚厚的策划案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白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连额前的碎发都梳得整齐。“陈总监，这是您要的竞品分析……”少年声音发紧，递文件的手微微发抖，陈天润却在翻开第一页时，注意到页脚处用铅笔标注的小字——“用户画像补充数据见附件3，已按您上次说的调整了图表配色”。

那之后，陈天润总爱把难啃的任务交给姚昱辰。不是刁难，是他发现这孩子有股韧劲，别人加班到八点就抱怨，姚昱辰却能抱着资料在会议室待到深夜，第二天还能准时出现在晨会现场，眼睛里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却依旧把方案讲得条理清晰。有次项目上线前突发故障，全部门加班到凌晨两点，陈天润看着趴在桌上补觉的姚昱辰，悄悄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指尖无意间触到少年后颈的皮肤，烫得他心口发慌。

他们的关系在一次次加班里变得微妙。姚昱辰会记得陈天润不喝加糖的咖啡，每天早上提前十分钟泡好放在他桌上；陈天润会在姚昱辰被客户刁难时，不动声色地接过话题，替他挡下所有压力。有次团建结束，陈天润送姚昱辰回家，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姚昱辰突然说：“陈总监，我以后想成为像您一样厉害的人。”陈天润看着他眼里的光，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好好努力。”

他不敢说更多。公司有明确的上下级恋爱禁令，更重要的是，他比姚昱辰大七岁，见过太多职场里的身不由己，他怕自己给不了姚昱辰想要的未来，更怕这份感情会毁了少年的前途。所以他把心动藏在每一次“方案不错”的肯定里，藏在每一次替姚昱辰挡酒的举动里，却从不敢说一句“我喜欢你”。

转折发生在半年前。公司启动海外拓展项目，陈天润是项目负责人，姚昱辰作为核心成员加入。为了拿下合作方，他们在国外待了整整两个月，每天一起跑市场、改方案，累了就挤在酒店的沙发上休息。有天深夜，姚昱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突然抬头问：“陈总监，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陈天润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避开姚昱辰的目光，假装整理文件：“别胡思乱想，好好工作。”那天之后，姚昱辰变得沉默，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提交的方案也少了当年的灵气，多了几分刻意的疏离。陈天润心里难受，却只能装作没看见——他以为只要再等等，等项目结束，等他找到合适的时机，就能给姚昱辰一个交代。

可他没等到。项目成功落地的庆功宴上，总经理突然宣布人事调整，姚昱辰被提拔为新的项目副总监，直属领导变成了总经理，不再归陈天润管辖。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第二天上班，他就收到了匿名举报信，信里附了他和姚昱辰在国外酒店门口的照片，还有“利用职权谋取私情”的指控。

陈天润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目标或许是他，或许是整个海外项目组。他第一时间想去找姚昱辰解释，却在办公室门口听到姚昱辰对总经理说：“我和陈总监只是普通上下级，那些照片都是误会，我会尽快澄清。”

那一刻，陈天润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知道姚昱辰是为了自保，可那句“普通上下级”，还是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接下来的日子，公司里流言四起，有人说陈天润滥用职权，有人说姚昱辰靠关系上位。陈天润顶着压力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在一个周五的下午，递交了离职申请。

他没告诉姚昱辰。收拾东西时，他看到抽屉里放着姚昱辰去年送他的钢笔，笔帽上刻着小小的“润”字；还有一张没发出去的邮件草稿，收件人是姚昱辰，标题是“关于我们”，内容却只写了开头的“昱辰，其实我……”。

陈天润把钢笔和邮件草稿纸放进包里，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这里有他三年的心血，有他藏了很久的心动，如今却要全部放弃。走到电梯口时，他撞见了姚昱辰。少年穿着崭新的西装，胸前别着副总监的工牌，看到他手里的纸箱，眼睛瞬间红了。

“陈总监，你要走了？”姚昱辰的声音发颤，伸手想拉住他的胳膊，却被陈天润轻轻避开。

“嗯，”陈天润扯出一个淡淡的笑，“以后好好工作，别再像以前那样熬夜了。”

电梯门打开，陈天润走进去，没有回头。他知道姚昱辰在看着他，也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痛，可他不能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抱住姚昱辰，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那样只会让两个人都陷入更深的困境。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陈天润从包里拿出那张邮件草稿纸，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姚昱辰发来的消息：“陈总监，我有话想跟你说。”他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后来陈天润去了另一个城市，找了份普通的工作，不再做项目总监，也不再熬夜加班。偶尔在财经新闻上看到姚昱辰的名字——他成了行业里的新星，年轻有为，前途无量。陈天润会关掉页面，给自己泡一杯不加糖的咖啡，想起那年深夜，姚昱辰趴在桌上睡觉，他悄悄披过去的西装外套，还有少年眼里藏不住的光。

他不知道的是，姚昱辰在他走后，把他办公室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收了起来，包括那张被他揉掉的邮件草稿纸——姚昱辰在垃圾桶里找到它，一点点展开，用透明胶带粘好，放进了贴身的钱包里。草稿纸上那句没写完的话，姚昱辰猜了很久，却永远没机会知道完整的答案。

城市的灯火亮了又灭，他们在各自的轨道上前行，再也没有交集。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心动，最终都成了职场里的一场遗憾，像一封永远没发送的邮件，躺在草稿箱里，再也没有机会被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