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岛与灯塔
陈天润第一次见到姚昱辰,是在雾岛最南端的灯塔下。
那是个初冬的清晨,海雾把整座岛裹得严严实实,连浪拍礁石的声音都显得模糊。他刚租下海边那间闲置的老房子,打算躲在这里写完搁置了半年的海洋生态观察笔记,却在绕去灯塔确认潮汐表时,撞见了蹲在石阶上的少年。
姚昱辰穿了件米白色的厚毛衣,领口沾着点海盐的白霜,正低头给一只瘸了腿的海鸥喂小鱼干。听见脚步声,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雾珠,像落了层细雪,开口时声音比海风还轻:“它昨天被渔网勾到了,得等伤好点才能放回去。”
陈天润的笔记本里刚好夹着张空白的速写纸,他鬼使神差地掏出笔,把少年和海鸥的身影画了下来。笔尖划过纸面时,姚昱辰忽然递过来半块烤红薯:“刚从家里带的,还热着,你要不要吃点?”
红薯的甜香混着海风的咸,在雾里漫开。陈天润接过时指尖碰到对方的手,温温的,像刚晒过太阳。那天他们就坐在灯塔的石阶上,听姚昱辰讲雾岛的事——哪片礁石下能找到花蛤,哪个季节会有迁徙的海鸟停在岸边,还有灯塔里那位守塔老人的故事,“他守了三十年,说灯塔亮着,渔船就不会迷路”。
后来陈天润常去灯塔附近。有时是带着笔记本记录潮起潮落,有时是帮姚昱辰给受伤的海鸟换药。姚昱辰家就在海边开了间小杂货店,货架上摆着渔民自晒的虾皮、玻璃瓶里的海星标本,还有他自己用贝壳串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有次陈天润在海边待得晚了,海雾突然变浓,连回去的路都看不清。他正对着手机里模糊的地图发愁,远处忽然传来姚昱辰的声音,还伴着盏晃动的手电筒光:“陈天润?你在这里吗?”
姚昱辰跑过来时额角沾着雾水,手里还拿着件厚外套:“雾岛的雾说变就变,你没带灯很危险。”他把外套披在陈天润肩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会发光的萤火虫:“爷爷教我的,雾大的时候,这个比手电筒管用。”
罐子里的微光在雾里晃着,像颗小太阳。姚昱辰走在前面带路,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得很稳。陈天润跟在后面,看着他被光映亮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雾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至少因为这雾,他能遇见这样温暖的人。
日子久了,陈天润的笔记本里多了很多关于姚昱辰的画。有他蹲在海边捡贝壳的样子,有他在杂货店柜台后整理货架的模样,还有次他趴在窗边看海,阳光落在他发梢,陈天润忍不住把那帧画面画了下来,还在旁边写了行小字:“雾岛的光,比灯塔还亮。”
那天姚昱辰来送刚烤好的鱼干,刚好看见笔记本摊在桌上。他没伸手去碰,只是站在旁边看了很久,直到陈天润回来,才红着脸问:“你画的是我吗?”
陈天润的耳尖瞬间热了,刚想把笔记本合上,却被姚昱辰按住手。少年的指尖轻轻划过画纸,声音比平时更轻:“我也有东西想给你看。”
姚昱辰把陈天润带到杂货店的后院。那里种着片向日葵,虽然是冬天,却有几株早早开了花,朝着海的方向。他从屋里抱出个木盒子,里面装着满满的贝壳,每个贝壳上都刻着日期,“从你第一次来雾岛那天开始,我每天都捡一个,想着等你笔记写完,就送给你”。
陈天润拿起个刻着今天日期的贝壳,壳上还留着淡淡的海水味。他抬头时,刚好看见姚昱辰眼里的光,比向日葵还耀眼。“姚昱辰,”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我的笔记可能要写很久,因为我想把雾岛的每一天,都记下来。”
姚昱辰愣了愣,然后笑了,像雾散时的太阳,把整个后院都照得暖融融的:“那我就每天都捡一个贝壳,等你把笔记写完,我们就一起把贝壳串成风铃,挂在你房间的窗边。”
陈天润的笔记最终没能写完——不是因为写不下去,而是因为他决定留在雾岛。
那天他和姚昱辰一起去守塔老人家里做客,老人看着他们笑:“我早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雾岛的风很灵,会把对的人吹到一起。”傍晚的时候,老人让他们去点亮灯塔的灯,“今天是十五,潮水大,让渔船能看清回家的路”。
灯塔的灯亮起来时,橘黄色的光穿透浓雾,洒在海面上,像条发光的路。陈天润站在塔顶,看着姚昱辰靠在自己身边,远处的渔船正朝着灯光的方向驶来,鸣笛声在雾里慢慢散开。
“你看,”姚昱辰指着海面,声音里满是温柔,“灯塔亮着,大家就不会迷路。”
陈天润转头看向他,把人轻轻搂进怀里。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却吹不散怀里的温度。“嗯,”他低头在姚昱辰耳边轻声说,“有你在,我也不会迷路了。”
后来杂货店的窗边多了串风铃,是用那些刻着日期的贝壳串成的。风一吹,贝壳碰撞的声音就和海浪声混在一起,像在讲一个关于雾岛和灯塔的故事。陈天润的笔记本里还在继续写着,只是不再只有海洋生态,还有每天和姚昱辰一起捡贝壳、喂海鸥、看潮起潮落的日常。
雾岛的雾依然会时常弥漫,却再也没人会在雾里迷路。因为灯塔永远亮着,海边的杂货店永远开着,还有两个相爱的人,永远守着这片海,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了温暖的模样。
就像姚昱辰常说的那样:“雾会散,海会蓝,只要我们在一起,每天都是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