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朱志鑫第一次踏进“星夜”酒吧时，鼻腔里灌满了酒精与香氛混合的气息，唯有舞台中央那束追光下的身影，干净得像块未经雕琢的玉。邓佳鑫穿着洗得软塌的白色针织衫，指尖在吉他弦上轻轻拨动，嗓音清透如晨露，唱着首不知名的民谣。那一刻，朱志鑫心里有了主意——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一个能让父母气得跳脚的“对立面”。

一周前的家庭会议上，父亲把一份厚厚的联姻方案拍在红木桌上，指腹在“林氏集团千金”的名字上重重敲了敲：“下个月的商业峰会，你必须带她出席，这是朱家的颜面。”母亲坐在一旁帮腔，语气软却带着压迫：“鑫鑫，我们都是为了你好，门当户对才能走得长远。”朱志鑫攥着方案的边角，指节泛白。他受够了这种被当作家族筹码的人生，更不想顺着父母铺好的路走。所以他故意钻进最鱼龙混杂的酒吧，只为找一个与“豪门”彻底无关的人。

后台的走廊窄而暗，朱志鑫拦住刚卸完妆的邓佳鑫，开门见山：“做我的伴侣，我负责你所有开销，直到我父母放弃干涉我的婚事。”邓佳鑫正把吉他背带缠在琴颈上，闻言抬眼，睫毛在昏暗里投出浅影：“你知道我只是个酒吧驻唱，没背景，也没积蓄。”“我要的就是这样。”朱志鑫语气平淡，却没错过邓佳鑫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像是犹豫，又像是某种笃定。

两人的“合作”很快开始。朱志鑫故意带着邓佳鑫去母亲常去的高端商场，看着他面对五位数的外套时局促地攥紧衣角；家庭聚餐时，他当着一众亲戚的面，把剥好的虾放进邓佳鑫碗里，无视那些诧异或鄙夷的目光。母亲第一次见到邓佳鑫时，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中途借口去洗手间，拉着朱志鑫在走廊里压低声音骂：“你是不是疯了？找个酒吧歌手回来，想让朱家成为笑柄吗？”朱志鑫看着母亲动怒的样子，心里竟有几分报复的快意，转头却看见邓佳鑫站在餐厅门口，手里捏着没吃完的面包，眼神里藏着他读不懂的落寞。

朱志鑫其实偷偷关注过邓佳鑫。他知道邓佳鑫住在老城区的出租屋，窗户对着一排低矮的平房；知道他每次驻唱只喝免费的柠檬水，小费都会攒起来寄给“乡下的外婆”；但也发现过异常——邓佳鑫偶尔接电话时，会用流利的德语讨论“项目进度”，口袋里装着的钢笔是某奢侈品牌的限量款，甚至有次他无意间瞥见邓佳鑫的电脑屏幕，上面是标着“邓氏集团”的财务报表。可每当他想问些什么，邓佳鑫总会笑着岔开话题：“朋友托我帮忙改的文件，我也看不懂呢。”朱志鑫便没再多问，只当是巧合。

邓佳鑫总在默默迁就他。朱志鑫说喜欢吃巷口的生煎包，邓佳鑫会提前一小时起床去排队，把热乎的包子揣在怀里送来；朱志鑫熬夜处理公司的烂摊子，邓佳鑫会坐在旁边陪着，默默泡好醒神的薄荷茶；甚至朱志鑫故意在母亲面前说“我们打算攒钱买个小公寓”，邓佳鑫也只是点头附和，眼底没有一丝反驳。只有一次，朱志鑫提起“邓氏集团最近拿下了城西的地块，手段很厉害”，邓佳鑫才顿了顿，轻声说“听说他们的继承人很低调”，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闪躲。

半年后的商业峰会如期而至，母亲几乎是押着朱志鑫出门的。临走前，邓佳鑫正坐在沙发上裹着毯子，脸色有点苍白：“我今晚有点低烧，就不去了，在家等你回来。”朱志鑫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有些烫，便嘱咐了句“记得吃药”，转身钻进了等候的轿车。

峰会现场灯火辉煌，衣香鬓影。朱志鑫应付着各路商人的寒暄，心里却总想着家里的邓佳鑫，琢磨着要不要提前离场。就在这时，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让我们欢迎邓氏集团的继承人，邓佳鑫先生！”

朱志鑫猛地抬头，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聚光灯下，邓佳鑫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蓝宝石胸针，与记忆里那个穿白针织衫的酒吧歌手判若两人。他正和身边的企业家谈笑风生，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手投足间尽是豪门继承人的从容。朱志鑫手里的香槟杯晃了晃，酒液洒在昂贵的西装裤上，他却浑然不觉——那个说在家发烧睡觉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邓氏继承人”的身份？

母亲显然也愣了，随即快步走上前，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邓总，没想到您今天会来，真是蓬荜生辉。”邓佳鑫与母亲握了握手，目光却越过人群，直直落在朱志鑫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邓佳鑫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朱志鑫的脑子一片空白，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突然串联起来：邓佳鑫熟练的商业术语、限量款的钢笔、处理报表时的认真……原来自己一直活在他编织的“普通”里，连那些所谓的“迁就”，或许都是精心设计的戏码。

峰会过半，朱志鑫终于找到机会，在露台拦住了邓佳鑫。晚风带着凉意，吹得他指尖发冷：“邓总？”他刻意咬重了称呼，语气里满是委屈和愤怒，“你不是在家发烧吗？这就是你说的‘没背景’？”

邓佳鑫靠在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的纽扣，声音低了下来：“我不是故意骗你。”他抬头看向朱志鑫，眼底满是认真，甚至带着点恳求，“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和家里对抗，是想找个‘条件不好’的人。我怕告诉你真相，你就不要我了。”

朱志鑫愣住了。他原本以为邓佳鑫是为了钱才答应自己，甚至做好了“被利用”的准备，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他想起每次自己带着邓佳鑫“气母亲”时，邓佳鑫从不抱怨，只是安静地配合；想起自己胃病发作时，邓佳鑫连夜熬了小米粥送到他家楼下，却只说是“顺路买的”；想起那些深夜里，两人在出租屋的小沙发上一起看老电影，邓佳鑫靠在他肩上，轻声说“这样的日子，我好像盼了很久”。

“所以你故意去酒吧驻唱？故意住出租屋？”朱志鑫的声音软了下来，心里的愤怒渐渐被心疼取代。

邓佳鑫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我爸逼我接手公司很久了，可我不想被困在那些尔虞我诈里。去酒吧唱歌是我喜欢的事，至于出租屋……”他看向朱志鑫，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用装成任何人，那里才像真正的家。”

露台的灯光落在邓佳鑫脸上，朱志鑫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反抗”多么可笑。他以为自己在掌控一切，却没想到早已栽在了这个故意“藏起”光芒的人手里。他走上前，伸手抱住邓佳鑫，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傻瓜，你就算是邓总，我也不会不要你。”

邓佳鑫身体一僵，随即反手紧紧抱住他，声音带着点哽咽：“真的？”“嗯。”朱志鑫收紧手臂，“其实我早就不想和家里对着干了，只是……习惯了有你在身边。”

这时，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母亲站在露台门口，脸色复杂地看着他们。朱志鑫没有松开邓佳鑫，反而拉着他的手，走到母亲面前，语气坚定：“妈，我不会和林小姐联姻。邓佳鑫，不管他是谁，都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母亲看着朱志鑫眼底的认真，又看了看邓佳鑫——这个她一直鄙夷的“酒吧歌手”，如今却是能与朱家平起平坐的邓氏继承人。她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想清楚就好。”说完，转身离开了露台。

后来，邓佳鑫不再刻意隐瞒身份，却依然保留着去酒吧驻唱的习惯。每次演出，朱志鑫都会坐在第一排，点一杯邓佳鑫喜欢的柠檬水，看着他在舞台上发光，心里满是骄傲。父亲后来也见到了邓佳鑫，两人在商业谈判桌上你来我往，却在私下里达成了默契——只要朱志鑫开心，他们便不再过多干涉。

某个周末的下午，两人窝在邓佳鑫的出租屋里（虽然已经有了更大的别墅，但他们还是喜欢这里的烟火气），一起整理旧物。朱志鑫翻出一张邓佳鑫驻唱时的照片，笑着说：“原来我第一次见你，就已经被你‘骗’了。”邓佳鑫靠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算是吧。谁让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皱着眉反抗家里的样子，特别可爱呢。”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安静。朱志鑫低头吻了吻邓佳鑫的额头，心里忽然明白，所谓的门当户对，从来不是家世背景的匹配，而是两颗真心的契合。那些始于“反抗”的相遇，最终都变成了命中注定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