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二爷一会儿要出门的谈事情，早先又没吃什么中饭，你先弄点点心上来，让二爷先填饱肚子，待会儿好出门去。”夜玉衡身边的随身侍从阿福过来传话。
“喔，我知道了。” 素素答道:“不过俞妈出去买东西去了，那我来给二爷下碗面好了。”
“不管什么，反正快点就是了。”阿福踱进来催。一眼见桌上现搁着一碗笋片鸡汤，便喜道:“这碗汤就可以了，不必再下面了。”他又在桌上拿了一块饼，就要把鸡汤一并放进竹篮端走。
“哎，不行的。”她忙要拦住。”这碗汤是大小姐要的，一会儿就要来拿的。”她解释道。“这两天小姐身体不舒服，也没胃口吃饭，所以才特别要这碗汤。”
“我知道，不过你再炖一碗给她不就得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阿福仍执意要拿走。
“回头你就跟小姐说，我们二爷赶时间呢!所以先喝了她的汤，请她别介意。”
素素拦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只好眼睁睁地让阿福把汤端走了。她心想待会儿一定要挨蓝姐骂了。没办法，只得赶紧再做一碗汤给她。
正炖着，夜云薇的丫头小晚过来问道:“素素，小姐的汤好了吗?”
“还没呢!”她赔笑道:“不这快好了。”
“怎么这么慢呢!”小晚皱了眉。
素素只好把方才的事告诉她，又道:“我已经重新替小姐炖上了，小晚姐姐请先回去，我待会儿就送到碧萝院去。”
正好大少奶奶林眉与女儿正在聊天，听见小晚的话，便怒道:“素素这丫头也太势利了，明明是你要的汤，为什么先给了二爷!”
“娘，算了吧!”夜云薇小孩子倒无所谓，“不过是一碗汤嘛!既然二叔要，那就先给他就是了，娘何必这么生起气来?”
“你以为娘是计较那碗汤吗?”李眉冷笑道:“我是气那个丫头年纪小小就这么厉害了，倒把咱们母女俩搁在一旁，呸!什么玩意儿。”
夜云薇本来不在意，但她年纪还小，耳根甚软，又一向听母亲的话，也觉得素素这个下人分明是瞧不起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免也跟着生起气来。
李眉瞪眼道:“看我待会怎么修理她!”
过了一会儿，素素端着汤来，本来是交给小晚就走，但听小晚说:“你自个儿送上去吧!大少奶奶她有话跟你说呢!”又在她耳边悄声道:“你可小心点，我瞧她们两位脸色不太好呢!”
素素一愣，心里不由得发毛，心想大少奶奶为人苛刻，断不会有什么好话的。但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大少奶奶，大小姐好。”她满脸陪笑地说道:“素素替小姐送汤来了。”
“拿上来我瞧瞧，到底是炖了什么好东西，要弄这么久才送来!”李眉故意揭开锅盖一看。冷冷地道:“这碗残汤剩水的!也要弄这么久吗?”
“素素不敢!”素素忙跪下说道。“这汤全是依大少奶奶的吩咐去做的。”
“为什么那么迟呢?”她瞪着眼，厉声道:“一定是你偷懒，玩去了，对不对?”
“不是，不是的……是因为二爷赶着要，所以……”
“二爷要，所以你就把汤先给二爷了?也不管大小姐这里人不舒服，素素，你对二爷还真忠心呐!”李眉冷冷笑道:“那这碗汤该不会是二爷喝剩下，你再端过来给我们啊?”
素素忙摇手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大少奶奶……”
“呸!你这个贱丫头，年纪小果然也学着人家巴结往上啊，偏就不把我们母女放在眼里。”她怒道:“旁人也就罢了，可你不想想，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路边没人要的小乞丐，在这里赏你碗饭吃就不错了，还好意思眉高眼低的。”说着顺便将桌上的汤一扫而下。“见你有气，还不给我滚出去!”
素素一惊，直觉举起手臂护住头脸，热腾腾的汤泼洒在她的手臂上。灼痛非常，但她还是不敢吭一声。
这时夜玉衡的奶娘巧嬷嬷了来到碧萝院，本来要进去向大少奶奶和小姐问一声好的，即正好在屋外听见屋里头的话，还扯上二爷，她略听了几句，总是有些不明所以。不知怎么又听见哐啷一声，咂了杯碗似的，那想必里头生气得很了，她忙噤声止步，一会儿才一个小丫头含泪匆匆出来。
那小丫头不知犯了什么错?只是为什么又扯上二爷呢?
巧嬷嬷正自惊疑，因听见大少奶奶还在屋里叨叨絮絮地骂着，自然不便进去，于是回头向小晚低声说道:“看样子大少奶奶心情不好呢，我还是改天再来请安吧，你别说我来过。”
小晚会意，点点头。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方才那个丫头是谁?我好像没见过。”
“巧嬷嬷您这两年一直待在苏州，所以不认识她。她叫素素，是去年二爷在路上带回来的，平日都在厨房打杂，不太上前伺候的，也难怪你回来几日了，都没注意过。”她道。
“喔，是这样。”巧嬷嬷私底下拉了阿福，问他在碧萝院听到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听到大少奶奶责怪那个丫头，好像说什么汤给了二爷，剩的才给她们什么的，后来大少奶奶还气得把汤给泼了呢!你下午不是端了碗汤给二爷吗，跟这事有关吗?”
“什么?”阿福一听便知原由，只得没想到会害了素素挨骂，顿时又惊又愧，忙向巧嬷嬷说明一遍。“大少奶奶怎么这样不讲道理!也真是太小气了。”
他一时生气，声音也不免大了些。
夜玉衡在屋里听，心想一定有事，便唤了他两人进来，问道:“你们两个在外头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啊?是不是大少奶奶又怎么了?”
阿福只好照实说出下午的事。“是我硬要拿那碗汤的，我想二爷赶时间，而且让素素再炖一碗给大小姐就是了。不过迟了些，也没什么，哪里想到大奶奶会这么生气?"
他又颓然道:“可怜让素素背了黑锅，真是过意不去，我一会就去向她边歉。”
“唉!”巧嬷嬷叹道:“都是一家人，连碗汤也争!大少奶奶向来是不留情面的，那个素素也是冤枉，平白叫她骂个狗血淋头，还不敢哭。”
夜玉衡听了绷紧了脸，半响不言语。
“咱们都明白大少奶奶一向有心病，唯恐别人夺了她母女俩的地位，所以这些话就别再传了，若让别人听见，也是咱们家丢脸。”他交代。
可怜的素素，她心里一定委屈得很了。他心想，便走出紫藤院往厨房寻她。
这时厨房炉火已熄，只剩下素素一个人蹲在后头洗碗。她撩高了衣袖，右手臂上一片明显的红肿，看样子八成是烫伤的。
夜玉衡悄悄地站在窗外看着，心里顿时又惊又怒，怎么巧嬷嬷没说到她给烫伤了呢?
在稍暗的烛火下，她并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手臂在那样的烫伤下干活，一定会很痛的。他想，可是从她干净清秀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悲怨，她只是静静地洗着成堆的碗盘，仿佛那些伤不算什么。
他替她感到心疼，这不该是个十岁的孩子该有的反应。尤其她有一双绝美脱俗的大眼睛。这个年纪的眼睛应该晶莹闪亮，而不是沉如古井。
夜玉衡甚至希望她会找个人哭诉她的委屈，不是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吞。只是她又能找谁哭诉她的委屈呢?他摇摇头。
他走了进去:“素素。”
素素吓了一跳，抬眼见是他。忙站了起来。“二爷。”她想起自己模样狼狈，忙又拿旁的抹布擦干手，然后把衣袖放下来，陪笑问道:“二爷怎么来这里?有事吗?是不是要些什么？”
她此时的强笑与客气，在他看来，格外令人怜惜。
夜玉衡微微一笑。“我不是要来拿什么，只是来跟你说几句话。”
“二爷有什么吩咐吗?”素素闻言，心里惶然不安。二爷他是不是听了大少奶奶什么话，要来撵我出去的吧?
夜玉衡见她一脸惊惶，好像大祸临头似的，柔声问道:“你怎么了?”他上前拉住她的手，她果真在微微发抖。
“是不是手上的伤痛得紧?”他迳自撂开她的衣袖，探视她手臂上的伤肿，叹道:“我原先不知道你受伤了，烫得不轻，是下午被汤给泼的吗?”
“我……没什么的。”她缩回手。“是我不小心……”
“你先跟我回紫藤院上点药再说吧!”
“不用了。”素素推辞。“我没什么要紧的，不用麻烦二爷……”
夜玉衡也不理会，就牵着她的手往紫藤院走去，说道:“今天下行的事，阿福都跟我说了，还听说你在大少奶奶那里很受委屈，真是抱歉，让你平白受苦了，我替大少奶奶向你陪不是吧!”
素素惶恐，忙道:“不……不，二爷千万别这么说，都是素素不好……”
“你不好?你有什么不好?”夜玉衡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说，原来是不想把那碗汤给我喝的喽?”
“不……也不是这样……”素素语塞，一时之间胀红了脸。
“我是逗着你玩的。”夜玉衡一笑，又温和道:我才问那碗汤是谁做了，很好喝呢!没想到是素素做的，真能干!”
素素一笑，又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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