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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浩翔签字确认接收孩子所有法律文件的那一刻,笔尖划破纸张的声响像刺在他心头的一道豁口。
从那以后,贺峻霖的世界里,仿佛彻底清除了严浩翔存在的必要——除了那个偶尔需要他名义上“父亲”签署的例行文件。
贺景离成为了贺峻霖月子期里无微不至的“专属看护”。
VIP病房那宽敞明亮的套间,被贺景离一手布置成了温暖舒适、近乎奢华的休养空间。
恒温的新风系统送着最适宜的暖风,空气里永远飘散着顶级月子餐膳的清淡香气和贺景离信息素里那刻意压低的、冷冽威士忌基底混入一丝暖意的气息。
贺景离的动作细致入微。
他会小心翼翼地将贺峻霖扶坐起来,在他腰后垫好最柔软透气、符合人体工学的靠垫,角度精确到分毫,确保他不会有一丝不适。
他端着熬得恰到好处、温度适宜的补汤,勺子送到贺峻霖唇边,那专注的眼神,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
他会用温热的毛巾,带着无比珍视的力道,轻轻擦拭贺峻霖因产后虚弱而汗湿的额头和脖颈,指腹偶尔拂过皮肤,带着一种克制的亲昵。
贺峻霖的气色在这样精心的照料下,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恢复着。
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眉宇间因剧痛和心碎堆积的沉重阴霾,在贺景离全心全意的包围中,渐渐被一种平静甚至偶尔漾开的浅淡笑意所取代。
他偶尔会抬眼看贺景离,眼神里不再是防备和利用,而是一种疲惫后的依赖和无声的接受。
两人之间流淌的氛围,没有了惊心动魄的算计和痛苦,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心照不宣的……宁静。
贺景离的每一个眼神都透着满足,贺峻霖每一次顺从的姿态都是无声的默许。
然而,在这份“宁静”的画布上,始终有一个无比刺眼的剪影。
严浩翔。
他像一个自带阴影的存在,固执地在贺峻霖视线可及的一个固定角落“驻扎”下来——那里光线相对晦暗,放着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和一个造型简约精致的婴儿安抚摇摇椅。他就是那张沙发上的人形雕塑。
他怀里,几乎无时无刻不抱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他和贺峻霖的儿子。
他的动作并非出于温柔的父爱流露,更像是一种被程序设定的、刻板的、精准的履行责任。
到了喂奶时间,他就沉默地起身,从恒温箱里取出早已由专业月嫂温好、装在奶瓶里的奶。
他没有像普通父亲那样逗弄孩子,眼神是空洞的,没有焦点,视线穿透孩子粉嫩的脸颊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知落在何处。
他只是机械地将奶嘴凑近婴儿的唇,角度、姿势仿佛练习过千百遍的标准化流程。
婴儿嘤咛、哭闹、无意识地挥舞小手小脚时,严浩翔的身体反应远比他的眼神要迅速。
他会立刻调整姿势,轻轻拍抚襁褓,或者站起来僵硬地晃动身体,动作虽然带着一丝不熟练的笨拙,但那种嵌入骨髓的保护本能却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及时而有力。
孩子在他怀中总能得到最直接有效的安抚。
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执拗地、甚至是带着一种病态的穿透力,死死锁在贺峻霖的身上!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在沉寂的表面下奔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
贺峻霖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感受着贺景离恰到好处的按摩,享受着温水擦过皮肤的清爽惬意,偶尔和贺景离低语一两句。
他神情平静温和,脸上甚至有柔和的光晕。
可无论贺景离递上多么可口的羹汤,他多么自然地接过,无论贺景离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题让他唇角微弯……他的视线,从来,一次都没有——哪怕是无意的瞬间——向严浩翔的角落偏移分毫。
严浩翔和他怀中的孩子,被一道无形的、名为“两清”的高墙彻底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贺峻霖将严浩翔彻底化为了空气。
贺景离则在贺峻霖这种彻底的漠视态度,以及贺峻霖事前的数次“温和提点”下,也变得异常“规矩”。
他不再像先前那样,用刻薄挑衅的话语和胜利者的眼神去凌迟严浩翔那点可怜的自尊。
他收敛了锋芒,甚至也学着将目光尽量少地投向那个角落。
只是,当严浩翔如木偶般僵直地注视贺峻霖时,贺景离偶尔会在低头给贺峻霖掖被角、或递上水果时,极其短暂地与贺峻霖目光交汇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极快、快得几乎看不见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冰冷和得意。
他那微微弯起的唇角也并非温和的笑意,而是一种品尝着胜利果实、看着昔日情敌被彻底放逐后的……愉悦。
这种氛围,诡异得如同在冰封的湖面上跳一支探戈。
静默无声。
却处处刀光剑影。
刘耀文“操!老子看不下去了!”
在又一次推门进来,看到严浩翔像个影子般坐在昏暗角落里,贺峻霖和贺景离在一旁甜粥蜜语后,刘耀文终于忍不住了。
他把给宋亚轩带的夜宵重重放在小几上,拉起沙发上坐着的宋亚轩就往外走。
宋亚轩“翔哥!”
宋亚轩也憋了一肚子气,小脸气得鼓鼓的,他走到严浩翔身边,压低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焦躁。
宋亚轩“你别在这儿行不行?膈应谁呢?你非得每天坐这儿看他们俩腻歪?你图啥啊?走!出去透透气!孩子我让护士过来看着!”
严浩翔没有抬头。
他的手指正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笨拙地给怀里的婴儿换着口水巾。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醒刚吃完奶睡着的孩子。
仿佛宋亚轩焦急的劝解只是穿堂风,他所有的感官都只聚焦于自己手臂的重量和那个角落的光——那投射在贺峻霖脸颊上、显得他皮肤越发莹润的光。
宋亚轩还想说什么,严浩翔却用嘶哑到极点的声音,平静地打断了他:
严浩翔“……我在这里,可以第一时间……给孩子温奶。”
理由充分得像一句机器人回复的备忘录。他的手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拍抚节奏,落在婴儿的背上。那怀抱的姿势,稳固得如同磐石。
宋亚轩“你!”
宋亚轩气得跺脚,被刘耀文强行拽走了。
门口,马嘉祺和丁程鑫也站了好几次。
丁程鑫抱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孕肚,眼中满是不忍和忧虑。
马嘉祺也只能皱眉叹气,最后也只能说:
马嘉祺“算了,至少……严浩翔没有像上次一样失控。”
他们都知道,除了对孩子那无法摆脱的责任感,还有贺峻霖这味名为“漠视”的剧毒,才是将严浩翔钉死在这个角落的根本原因。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贺景离似乎心情极好,精心削着水果盘里的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兔子形状,插上银叉,送到贺峻霖嘴边:
贺景离“霖霖,刚空运到的,甜度刚好。”
贺峻霖张口含住,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轻声夸赞。
贺峻霖“景离你的手真巧。”
余光都吝啬于扫向那个角落。
角落里,严浩翔依旧像座石像。
他垂着眼,长久地凝视着怀中熟睡的婴儿。
那婴儿的脸庞轮廓,依稀有着贺峻霖的影子……
他看着看着,那凝固了不知多久的姿势,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一颗冰冷滚烫的水珠,毫无征兆地,“啪嗒”一声。
重重砸落在婴儿饱满粉嫩的苹果肌上。
又迅速地被婴儿枕着的小口水巾吸走,只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湿润斑点。
严浩翔的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但房间里,依然一片寂静。
连角落里婴儿砸下的那滴泪,都像落入深渊的回音,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