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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凝固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原本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滑坐在地上、陷入无声崩溃的严浩翔身上的众人——刘耀文几人正蹲着试图把失魂落魄的人拉起来安慰——猛地抬头,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贺景离,充满了复杂、不赞同、甚至是警告的意味。
贺景离自己也是一怔。
他那张原本刻满了嘲讽、恶毒和胜利者姿态的脸上,所有的冰冷表情瞬间凝固。
宋亚轩那句“霖霖叫你进来”,像一个突兀的暂停键,将他沉浸在报复快感和恶意中的情绪强行打断。
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不再是那种慵懒刻意的斜倚姿态。
原本如同恶犬般随时准备撕咬任何靠近之人的凶狠气息,像是被强行收束回体内。
那双原本淬满冰凌和鄙夷的凤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茫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惊愕?还有一丝……极其迅速、几乎立刻就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紧张和期冀?
他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极其迅速地、几乎以一种近乎洁癖般的动作,理了理自己根本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昂贵衬衫衣领,又抿了一下薄唇,仿佛要抹去刚才恶毒话语可能留下的痕迹。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摆出什么姿态、说出什么刻薄话时,贺景离已经干脆利落地、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迈开了脚步。
他完全无视了其他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些警告、复杂、甚至是丁程鑫眼中毫不掩饰的防备——他的视线越过众人,牢牢锁定在病房门缝后那个若隐若现的宋亚轩脸上,像是在确认最后一道指令。
得到宋亚轩一个肯定的眼神,虽然那个眼神里依旧带着点“你给我老实点”的警告意味,贺景离不再犹豫。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带着一种近乎凛然的气势推开门,高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后,只留下被迅速关上的门扇还在轻微晃动。
走廊里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宋亚轩让开门道后,也懒得再出去面对外面那堆糟心事,尤其是失魂落魄的严浩翔,他像个门神一样,抱着手臂靠在病房内侧的墙上,眼神如同X光扫描仪,紧盯着进来的贺景离,全身的细胞都写着“监工”两个字。
贺景离进门后,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充满实质重量地落在了病床上的贺峻霖身上。
看到那苍白脆弱的模样,他瞳孔几不可查地一缩,周身那股在外界如同利刃般的戾气,在接触到贺峻霖视线的瞬间,就如同潮水般消散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的收敛。
他一步步走到床边,脚步放得极轻,高大的身躯带着迫人的气场,却在病床前几米处停了下来,像一根绷紧又强制松开的弦。
他没有坐椅子,甚至没有靠近床沿。
而是——在宋亚轩略带诧异的注视下——直接在距离床沿一步之遥、正对着贺峻霖的地方,“咚”的一声,单膝跪了下来。
坚硬的膝盖骨直接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姿态,不是祈求,不是忏悔,更像是一种古老的、臣服式的……归位。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强制性地张开,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像是一个试图表现乖巧却无法完全控制身体本能的巨大孩子。
他抬起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贺峻霖,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仿佛都软化了几分。
贺景离“哥……”
贺景离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与他刚才在外界嚣张截然不同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
贺景离“你……感觉好点了吗?”
那声音,全然没了之前的刻毒嚣张,反而像是……一头刚被训斥过的、收敛了獠牙和暴躁脾气的……流浪野狗,在试探着靠近唯一能够接纳它的、虚弱的主人。
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形成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反差——凶狠的外表下,掩盖着对这份“允许靠近”的难以置信和…不易察觉的贪婪。
宋亚轩靠在墙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刚才还恨得牙痒痒的心情莫名变得有些复杂,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抱着手臂转过头去,低声嘟囔。
宋亚轩“倒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病房外,压抑的气息并未散去。
严浩翔依旧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被刘耀文和张真源强行架起来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他脸色灰败,眼睛无神地望着紧闭的病房门,仿佛要将门板烧穿一个洞。刚才贺景离被叫进去时,他黯淡的眼底似乎闪过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随即又彻底熄灭,只剩下更深重的痛苦和自我厌弃。
丁程鑫和马嘉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和无奈。
丁程鑫挺着肚子走到严浩翔身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马嘉祺拍了拍严浩翔冰冷刺骨的肩膀:
马嘉祺“浩翔……”
张真源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宋亚轩平时爱吃的柠檬味水果硬糖——轻轻塞进严浩翔摊开在膝盖上、毫无生气的手心里。
严浩翔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握住了那颗冰凉酸甜的糖果。
然而那微不足道的甜意,此刻非但无法缓解半分心口的苦涩,反而衬托得那名为“贺峻霖”的空洞……更加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