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湿热昏暗,空气里弥散着霉变腐烂的味道。
干草堆里不时簌簌作响,趁人不察,一只老鼠就会叼着干粮碎屑从人的眼皮子底下窜过,脏污得看不出原色的桌凳,是牢中仅有的摆设。
各个牢房都是如此,除了白珊珊所在的牢房。
这是为何?
毕竟与丁五味认识这么久了,对于他的那一套江湖经验,白珊珊耳濡目染,倒也学了个十之七八。
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得让自己在牢中的生活过得舒适些。
进牢之前,白珊珊就递给牢头几张银票,按照丁五味的说法,这叫坐牢准备金。于是乎她便能在干净敞亮的牢房里,拥有整洁的桌凳床铺,牢头心善,还多送给她一盏烛灯,以便晚间在黑灯瞎火的牢房里照明用。
她还能悠哉悠哉地坐在木凳上,喝着牢头送上来的茶,顺便听听牢外的黄莺叫。
楚天佑进来看望她时,白珊珊就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述与他分开后的所做所闻。
“珊珊,你呀,什么时候学会五味的那些旁门左道了?”
楚天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白珊珊,见她无恙,长舒一口气,又看到她顽皮率性的模样,不禁莞尔轻笑,无奈摇首。
白珊珊手扶牢柱,同牢外的楚天佑笑道:“天佑哥,俗话说得好,艺多不压身,五味哥平日里教我的这些歪门旁道,如今不也派上了用场?”
“是是是,”楚天佑心里酸酸的,他错开白珊珊的目光,抿唇向别处斜瞥一眼,又道,“你无恙我就放心了,你且继续念叨你那五味哥吧。”
“嗯?”白珊珊美眸一眨,略有不解,“我老是念叨五味哥干啥呀,天佑哥你找我来不是有事吗?”
“呃...”楚天佑捋了捋肩前发丝,眼波微动,“我只是担心你在这...”顿了顿,眸色渐渐严肃,“珊珊,你再仔细想想,那日你在白清宇府中,可发现任何可疑之人的影踪?”
白珊珊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在楚天佑来这里看望她之前,白珊珊就已不止一次的回想当日拜访伯父伯母的始末,她当时忙着抹泪平复心绪,实在未注意到周围有疑的蛛丝马迹,唯听到假山后的走廊里似有一阵脚步声,许是离得有些远,声音很轻。
“珊珊,那时,应当时有伙房仆婢路过走廊,前往碧落阁上菜,可惜有假山相隔,那些人并未看到你,无法证明你并无前往伙房。”
楚天佑面色微凝,眼帘低垂。
白珊珊实不忍见他为她忧心难安,遂覆上他扶在牢柱的手,明媚一笑:“天佑哥,珊珊相信清者自清,我就在此静候案情水落石出,澄清嫌疑!”
楚天佑一息轻叹:“珊珊,我不愿让你...可是...”
“为君者,当公正无私,如此,一言而万民齐。”白珊珊看着他,一字一顿,又眨眨眼眸,眸光里闪过促狭,“天佑哥,这话你可曾说过,你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楚天佑忍俊不禁,眉宇间的忧虑倏然不见:“你都记得,我怎会遗忘?”
白珊珊唇角微扬,眉眼弯弯。
“好啦,珊珊,”楚天佑眼底浸染笑意,看向别处时忽又眸光一厉,“此案尚不明朗,目前范序新嫌疑最大,所以稍后我打算去他牢中细细查问。”
白珊珊将要讲话,又听楚天佑开口:“目前尚不知真凶,更不知其意欲何为,珊珊,你在此处,切记小心!”
“天佑哥也是,”白珊珊点点头,神色郑重,“恶意揣测他人之行我本不该为,但之前范序新有意设计你,难保他不会因上次计划失败,又心生毒计对你再行加害。”
楚天佑勾唇一笑:“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微微仰首,轻摇折扇,尽显尊者的冷傲杀伐。
看向白珊珊时,又温柔如同三月风:“珊珊,我明日再来看你。”
“好,”白珊珊放开他的手,“天佑哥,保重。”
楚天佑临走前,白珊珊忽然唤住他。
他回眸转身:“怎么了,珊珊?”
“天佑哥,明日就是清明节,我想劳烦你去我父母墓前烧些纸钱,替我尽一份孝心,也不知...可不可以...”白珊珊的声音越来越弱。
她的天佑哥乃是一国之尊,让他屈尊为臣子墓前祭奠,的确是...往小了说不合礼法,往大了说那就是犯上不敬。
可她如今身陷囹圄,母亲康家那边的堂兄妹她又不熟稔,举目四望,除了她的天佑哥,她已无可放心依托之人...
谁知她耳边传来清澈明朗的回应,似冲破道道藩篱而来:“这又有何不可?”
白珊珊猛然抬眸,正撞入楚天佑温润如水的眼波里。
她心下一动,也不知什么在潜滋暗长,只一瞬,铺天盖地。
楚天佑似能读懂她的顾虑,他温尔轻笑,“你我无君臣之论,按理说令尊令堂还是我未来的...”欲言又止,“珊珊,明日我便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