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佑转身离开后，穿过走道，转弯，就见到在此等候多时的周言尘。
“公子！”
“范序新的牢房在何处？”
周言尘抬臂作引：“这边，公子请！”
二人一左一右，在廊道里几转几绕，不一会儿工夫，周言尘拱手道：公子，前方往右转，左数第二间牢房便是。”
楚天佑闻声略点点头，再往前行几步正欲又转时，耳边便传来说话声。
他随即止步，凝神细听，原来是范序新的声音。
“爹，我真的没有，白老爷还说要将珊珊许配给我，我怎么可能去杀他！”
“新儿啊！那为何你端给白老爷的那碗粥中下了鹤顶红？为何这脏东西还在你的房间里搜到过？”
“爹，我真的不知道啊！当日我一早就出门了，况且我从不收拾房间，怎么会知道会有这种东西？”
“你要是没做过，爹哪怕倾家荡产也要还你清白.....新儿，先吃点东西吧，这是你母亲亲自为你准备的。”
“你说你的正房夫人谢苏浅？呵，她做的东西我可不想吃！”
“新儿，不得无礼！无论如何她是范家的主母，是你的母亲，你至少也要尊称她为夫人！”
“是是是，孩儿多谢夫人照顾。”
...
楚天佑眸光一闪，抬扇一点唇前示意周言尘莫要做声，随即转身往回走。
刚过一转角，楚天佑便侧身轻声询问周言尘：“你可知范序新身家背景？”
周言尘躬身稍向楚天佑靠近，同样压低声音：“回国...回公子话，其家父范邦彦乃是当地经营布匹生意的富商大贾，范序新乃家中庶子，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名叫范序承，其亲母庄柳琴是范家妾室，于七年前离世。”
楚天佑颔首，指尖划过肩前发丝，方才范序新与其父的言语，已经了然。
“待会儿范邦彦走后，你先在这里候着，我有话要问范序新。”
“是。”
可巧，楚天佑话音刚落，一名衙役已带着范邦彦向这里走来，衙役抱拳向他二人喊了声大人，周言尘颔首回应，与楚天佑靠边让行。
不料，范邦彦双目大睁，随即快步走到周言尘身前，屈膝跪地：“大人，小儿是冤枉的，求大人明察，无论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听到出钱一事，楚天佑眸色一厉，瞥了眼周言尘。
官府秉公查案、为民申冤本是分内之事，不想此地贪墨之风竟如此盛行，也不知以往有多少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之恶行，这前南海县令刘瀚墨不应是削职，而是该杀！
周言尘身为郡守，让此风盛行，亦有督查不力之责。
想到这，楚天佑将折扇向手心重重一敲。
周言尘的身子随之一颤。
他眼里尽是畏惧，慌忙草草安慰几句跪地抓他袍襟的范邦彦，而后吩咐衙役速速将他带走。
范邦彦不情不愿地走后，周言尘抬手悄悄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周围牢房中的囚犯皆寻声张望。
楚天佑长吐一气，按下怒火：“周大人，楚某先去探望范序新，去去就来。”
“楚公子请，我在此处等候。”
不多时，楚天佑走到范序新所在牢房前。
“范兄，别来无恙？”
白衣公子轻摇折扇，优雅清举，于压抑阴郁的监牢中，更显其光风霁月之姿。
躺在干草堆上的范序新缓缓坐起身，看到楚天佑时满眼不屑：“你来干什么，是看我的笑话吗？”
“我只是来告诉你，回头是岸，你的任何毒计都不会得逞。”
“回头?是岸？”范序新突然狂笑，“姓楚的，我承认，我是设计过你，只是因为我喜欢珊妹妹，但杀人害命之事我范某绝不会做！”
“你既口口声声说你心悦珊珊，那又为何不保护她，让她无辜受此牵连！”
“你以为我愿意！”
但听一阵破空裂帛声，范序新已撕开身上的囚衣，大喊：“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若是我不说那日珊妹妹也去过白家，我就要被乱鞭打死！”
范序新所言不虚，他身上布满道道鞭痕，看起来触目惊心，有些伤口尚未结痂，还滴着鲜血。
楚天佑深吸一气，剑眉微蹙，狠狠握住扇柄。
范序新不顾衣衫凌乱，扶墙起身，走到楚天佑面前，隔着牢柱瞪着他，目眦欲裂：“姓楚的，该不会你见白清宇欲将珊妹妹许配给我，你心里不甘，所以杀害白清宇嫁祸到我头上，来个一石二鸟吧？”
楚天佑不怒反笑:“劳范兄如此看得起我，”折扇轻敲手心，“可惜了，楚某要是真想做何事，提笔写几个字便可，着实不需大费周章。”言毕，转身移步。
“姓楚的，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范序新扒着牢柱，随着楚天佑的步子右移，企图拦住他，“姓楚的，你给我站住！”
“姓楚的，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别走，你给我回来！”
楚天佑睨了范序新一眼，对他的张牙舞爪之态视而不见，他甩开折扇，阔步行走，转过拐角。
身后，范序新声嘶力竭的叫喊仍在牢房中回荡，伴随着牢门铁链的晃响。
——
“杀人啦，有人杀人啦！老爷，老爷，不是我杀得你啊！”
“小蝶姑娘自从目睹范老爷身亡之状后，一直就是这样吗？”
巡捕房衙役颔首：“是的，丫鬟小蝶是受到巨大惊吓，患上了失心疯。”
小蝶蜷缩在角落里，发丝凌乱，目光恍惚，手中绞着帕子胡言乱语，但凡一有人靠近，她便如惊弓之鸟，双手抓着头发将自己蜷得更紧，眼中唯有恐惧。
楚天佑掏出一锭银子交到衙役手中：“劳烦差爷去请本地最好的大夫为她医治，不仅是因她对本案有所牵连，更是因她大好年华，也不该陨落在此阴霾里。”
若不是至亲好友，向来不会有人关心牢中人的死活，衙役听后怔了片刻，这才细细打量起身旁的这位公子。
他白衣银冠，儒雅温润，唇边噙一抹浅笑，举止间气度不凡，待人明明谦和有礼，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威势，他的任何请求，都会使人心甘情愿的应从。
衙役隐隐觉得，此人绝非一般人物。
他收了银两，笑道：“公子放心，稍后我会让派牢房的一个弟兄，到镇上请王大夫来。”
楚天佑含笑颔首：“有劳。”
白清宇府伙房的其他仆婢分别被关在其他牢房里，楚天佑前来，先询问其府上的营生，又询问案发当天他们在伙房中的所做所为。
他们细细交代，又皆讲自己当时只是安心备范序新前来吩咐的膳食与主人家平素瓜果粥食，无心去害白家老爷，请求官老爷还他们清白，姑且不提。
——
县衙花厅。
“国主请上坐。”
侍从方上茶离开后，周言尘便要请楚天佑坐尊位。
“不必，”坐于堂下侧椅的楚天佑起身，“本王且问你，为何要对范序新严刑逼供？”
清亮的声音不缓不急地传到周言尘的耳朵里，他心头一跳，连忙跪地请罪：“您未驾临之前，白清宇府上的管家来到官府，请下官让范序新及早认罪，好让白清宇早日入土为安，当时阖府上下皆指认范序新为凶手，又因是受害者家属有求，下官才对他动了些刑罚。”
“哦？管家?”
“是，白清宇府上的刘管家。”
周言尘悄然抬眸，便感受到面前的君王投来疑惑的冷芒，于是继续解释：“就是案发当晚，来人自称是府上的刘管家，带来了白夫人的亲笔信，指认范序新是凶手，恳求下官抓捕归案，那人身量颇高，有些驼背，穿着蓝绸长袍，脸面较长，眉毛...”
“够了。”
察觉到楚天佑有些不耐烦，周言尘立刻噤了声，心中仍是忐忑。
身前之人漆目深邃，眼波微动，抬手轻捋肩前发丝，若有所思。
半晌，楚天佑才淡淡开口：“你起来吧。”
“谢国主。”周言尘见国主未有责怪之意，悬着的心放下来，起身，略走半步，端详着他的眼色轻声询问，“国主可是看出其中端倪？”
“本王只是心有所惑，未有确凿证据。”楚天佑微微转首，“本王目前在白武将军府，案情若有进展，即刻派人传信。”
“遵旨，”周言尘稍作思量，“国主不如屈尊下塌别馆，下官也好派人护卫国主安全。”
“不必。”折扇一合，楚天佑转身离去。
周言尘对着清逸绝尘的身影再次跪地行礼：“恭送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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