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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预见深渊

“我不是污垢!”

嘶哑的、带着破音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狠狠砸在冰冷空旷的房间里,砸在佘云峥那张毫无波澜的冰山脸上。

话音出口的瞬间,陈溪行自己也怔住了。一股混杂着后怕和破罐破摔的决绝情绪在胸腔里翻腾。他死死盯着佘云峥,通红的眼睛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单薄的身体在宽大的家居服下微微颤抖,像一根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弦。

房间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头顶换气扇单调的嗡鸣,如同背景噪音,更衬得这声嘶吼的突兀和……徒劳。

佘云峥擦拭手指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雪白的丝帕缓慢而精准地拂过那根修长的食指,仿佛在完成一道既定的、不容打扰的工序。他的目光,如同覆盖着永恒冰层的深湖,透过无框眼镜的镜片,平静地落在陈溪行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愠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如同科学家观察培养皿里突然剧烈活动的菌落。

他擦干净手指,将丝帕随意地折叠,收回口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和冷漠。

“情绪化,” 佘云峥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清冷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是失控的源头,也是……弱点。” 他的目光扫过陈溪行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紧握的拳头,带着一种精准的解剖意味,“在佘家,失控意味着暴露,暴露意味着……” 他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贴切的词,“……被清除。”

“清除”二字,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陈溪行的耳膜,瞬间冻结了他因愤怒而沸腾的血液。一股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迅速蔓延。他张着嘴,刚才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无边的恐惧在四肢百骸流窜。

佘云峥不再看他,仿佛刚才那句冰冷的警告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程序说明。他的目光转向门口地砖上那杯水和几片白色的药丸,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毫无波澜。

“药,不是毒。”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成分是褪黑素和少量助眠剂。你需要睡眠,而不是无意义的警惕消耗。” 他微微侧头,目光再次精准地扫过陈溪行手腕上那圈青紫的指痕和浴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属于旧伤的浅色疤痕,“你的生理指标显示,神经处于高度应激状态。长期如此,损伤不可逆。”

他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体检报告,精准地剖析着陈溪行的“状态”,不带任何情绪。那份精准,那份洞悉,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毛骨悚然。他连自己手腕的伤、神经的状态都一清二楚?在这个房间里,自己还有什么是**不**被“显示”的?

陈溪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佘云峥迈开脚步,走向门口。皮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规律而压迫的“嗒、嗒”声。他在托盘前停下,微微俯身,没有去碰水杯,只是用那根刚刚擦拭干净的食指,极其精准、极其稳定地将托盘连同上面的水杯和药片,向前推了大约十厘米。

推到了距离陈溪行蜷缩的床铺更近、也更显眼的位置。

“吃,或者不吃,是你的选择。” 他直起身,声音依旧清冷平稳,如同在实验室里给小白鼠设置选项,“选择的结果,自行承担。”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从容地走向门口。沉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他挺拔却散发着无尽寒意的背影。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陈溪行的心上。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还有那被推到眼前的、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托盘。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床铺上,身体蜷缩得更紧,浴袍下瘦削的脊背弓起一道脆弱的弧度。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不是污垢?多么可笑又可悲的宣告。在佘云峥那双能穿透皮囊、洞悉一切的冰冷眼睛里,他甚至连“污垢”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需要被观察、被评估、被控制生理指标的“样本”。一个情绪化、会失控、需要被“清除”的潜在风险因子。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带着滚烫的温度滑过冰冷的脸颊。不是委屈,不是软弱,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物化和剥离了所有尊严的绝望。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更浓重的血腥味,试图用疼痛压制住喉间那几乎要冲出来的呜咽。

他该怎么办?逃?这间冰冷坚固的“无菌室”就是他的牢笼,门外是深不可测、遍布监控的迷宫。反抗?在佘云峥那种绝对的掌控和精准的“清除”警告面前,他渺小得像一粒尘埃。顺从?吃下那来历不明的药片,彻底沦为被观察、被摆布的实验品?

巨大的无助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闭上眼,养母陈娟那张涕泪横流、写满绝望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快跑!离开佘家!别信任何人!尤其小心……』 那被水渍模糊的警告,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尤其小心谁?小心佘林岐那个恶魔?还是小心佘云峥这座冰山?或者……这个家里所有的人?

混乱的思绪和沉重的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将他拖向意识的边缘。手腕的钝痛,后背旧伤的隐痛,还有心头那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困住。在昏沉与清醒的拉锯中,他无意识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颤抖着,伸向了门口地砖上那个冰冷的托盘。

指尖触碰到玻璃杯壁的冰凉,激得他微微一颤。

吃?还是不吃?

就在他指尖犹豫地停留在冰冷的杯壁上时,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滴…滴…滴…”声。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墙壁内部?

陈溪行悚然一惊,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滴滴”声极其规律,带着一种电子设备特有的冰冷质感,每隔几秒就响一次,微弱却执着,如同某种倒计时的秒针,又像……某种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的信号?

它来自哪里?是那个隐藏在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还是……这整个房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监测仪器?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脖颈。他感觉自己像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标本,每一根神经,每一次心跳,都被无形的仪器捕捉、分析、显示在某个冰冷的屏幕上。而屏幕前,或许正坐着那个如同冰山般的男人,用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平静地记录着他的恐惧和挣扎。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陈溪行紧咬的牙关,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微弱地响起,随即被换气扇单调的嗡鸣无情地吞没。

他猛地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冰冷的织物瞬间吸走了滚烫的泪水。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被彻底剥夺了所有隐私、所有尊严、甚至连恐惧都成为被观察数据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蜷缩在巨大冰冷的白色牢笼里,像一个被遗弃在宇宙深处的孤点。门外是深不可测的豪门深渊,门内是无所不在的冰冷监视。而那张被藏匿的纸条,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来自过往世界的微弱联系,也成了悬挂在他头顶、随时可能带来“清除”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时间在死寂、恐惧和那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滴滴”声中,缓慢地、令人窒息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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