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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预见深渊

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冰冷光滑的地砖,惨白灯光下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房间……一切都像是巨大的白色实验箱。陈溪行蜷缩在冰冷的单人床上,裹着那件过于宽大、同样冰冷的白色浴袍,身体因寒冷和心头的惊悸而微微颤抖。视线死死锁定在门口地砖上——那杯水纹丝不动,几片白色的药丸在托盘里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佘云峥。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沉甸甸地压在陈溪行的心口。那个眼神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的长子,那个翻动财经杂志时对他视若无物的存在,为什么会在深夜送来这杯所谓的“安神营养剂”?大少爷的命令?女佣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恐惧。

是试探?是警告?还是……另一种更隐晦的“处理”?

陈溪行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佘云峥那张冷峻的侧脸,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那双眼睛,看他时如同看空气,却又在客厅门关上的瞬间,仿佛投来一道冰冷粘稠的视线。矛盾,冰冷,深不可测。比起佘林岐赤裸裸的、带着施虐快感的恶意,佘云峥这种彻底的漠然和隐藏在冰层下的未知,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焦躁。他像一只被投入陌生环境的小白鼠,连实验者的意图都无从揣测。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牵扯到手腕和后背的旧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行!他不能被这种无形的压力碾碎!他必须做点什么!

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几乎是凭着本能,急切地探入浴袍宽大的口袋深处。指尖触碰到一点粗糙、被汗水和湿气浸得发软的纸边。

纸条!

养母陈娟在最后关头,用尽全身力气塞进他裤袋里的纸条!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带着一种绝境中抓住唯一浮木的悸动。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条掏了出来。纸张边缘已经磨损起毛,浸染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深色痕迹,让上面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他颤抖着手指,借着惨白的吸顶灯光,艰难地辨认着。

娟秀却凌乱的笔迹,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望的颤抖:

『溪行!快跑!离开佘家!别信任何人!尤其小心……』

后面的字迹被水渍彻底晕开,糊成一团墨迹,完全无法辨认。陈溪行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尤其小心谁?小心佘林岐?小心佘鸿祯?还是……小心佘云峥?!养母到底想警告他什么?!

“小心……” 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指尖用力地摩挲着那团模糊的墨迹,仿佛这样就能穿透时间的阻隔,听到养母未完的嘶喊。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他。佘家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精密的迷宫,每一个角落都潜伏着未知的危险,而他连最基础的警告地图都是残缺的!

就在他对着纸条上那团无法解读的墨迹,陷入更深的绝望和焦躁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换气扇嗡鸣掩盖的电子音响起。

不是门口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声音来自……房间内部!

陈溪行悚然一惊,全身汗毛倒竖!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靠近天花板角落、一个极其隐蔽、伪装成通风口格栅的位置,一块不起眼的方形面板无声地滑开了。一只覆盖着白色乳胶手套的手,从那个狭窄的开口里伸了出来。那只手动作稳定、精准,指间捏着一支细长的、类似探针的工具,尖端闪烁着一点微弱的红光。

红光无声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冰冷的墙壁,光洁的地砖,简易的床铺,门口无人碰触的托盘和水杯……最后,那点红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稳稳地、毫无偏差地停留在了陈溪行……和他手中那张被揉皱的纸条上!

陈溪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那张纸条!他自以为隐秘的举动,竟然一直在对方的监视之下!这哪里是房间?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观察箱!而他,就是箱子里那只被全方位监控、毫无隐私可言的实验品!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想将纸条藏回浴袍口袋,但那只带着手套的手只是停顿了一下,并未收回。紧接着,面板开口处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机械运作声。那只手连同探针缓缓缩了回去,方形面板也无声地重新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陈溪行知道,刚才那一幕绝非幻觉。他暴露了!他藏匿养母纸条的行为,被佘家这无处不在的冰冷眼睛捕捉到了!会是谁?管家?佘林岐?还是……那个送来“营养剂”的佘云峥?

他紧紧攥着那张变得滚烫的纸条,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肋骨。巨大的危机感让他坐立难安。不能留在这里!这房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猛地掀开浴袍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意刺骨。他冲到门口那堆崭新的衣物旁,粗暴地翻找着。里面有一套看起来低调柔软的灰色家居服。他顾不上别的,飞快地脱下浴袍,将那套家居服套在身上。质地精良的衣物贴在皮肤上,依旧带着一股新布料特有的冰冷和淡淡的、属于佘家的冷冽香氛气息,让他浑身不适,但至少比那件浴袍行动方便。

纸条怎么办?

他环顾这个空旷冰冷的牢笼,目光最终落在浴室那光洁的洗手台上。他冲进浴室,目光扫过洗手台下方的排水管道。管道连接处似乎有个细微的缝隙。他咬咬牙,将那张承载着养母最后警告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卷成细小的纸卷,用尽力气,将它塞进了那个狭窄、潮湿、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缝隙深处。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大口喘息,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新换的家居服。

纸条暂时藏匿了,但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并未平息。那个隐藏的监控探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的神经。他不敢再待在房间中央,也不敢靠近那个藏着纸条的浴室角落。他蜷缩在冰冷床铺的最边缘,背对着那个隐藏探头的方向,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耳朵警惕地捕捉着房间里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时间在死寂和巨大的心理压力下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陈溪行紧绷的神经快要达到极限时,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沉稳,从容,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感,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厚地毯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闷响。不是管家那种刻板的步伐,也不是女佣琐碎的脚步。

陈溪行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坐直身体,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只察觉到致命危险的刺猬,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金属门。

“嘀…嘀…嘀…”

轻微的电子音响起,是密码锁被输入的声音。

门锁弹开,沉重的金属门被无声地推开。

门外走廊昏黄的光线流淌进来,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佘云峥。

他依旧穿着那身熨帖的白色衬衫和深灰色西裤,身形挺拔,气质冷冽。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反射着走廊的光线,镜片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平静无波,如同覆盖着永不融化的寒冰。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空旷冰冷的房间,最后落在了蜷缩在床沿、如同惊弓之鸟般的陈溪行身上。

他的出现,本身就像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冰山,瞬间让房间里的气压降到了冰点。那股无形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比佘鸿祯的威严更内敛,却也更令人窒息。

陈溪行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盯着佘云峥,通红的眼睛里交织着恐惧、警惕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野兽般的凶狠。

佘云峥的目光在他身上那套崭新的灰色家居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他的视线缓慢地扫过房间——冰冷的墙壁,光洁的地砖,门口托盘里依旧原封不动的水杯和药片……最后,那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落在了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上。

陈溪行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藏在管道缝隙里的纸条!

佘云峥的视线在浴室门口停留了大约两秒钟。那两秒钟,在陈溪行感觉里漫长得如同酷刑。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然后,佘云峥的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回陈溪行惊惶失措的脸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佘林岐那种戏谑的恶意,也没有丝毫被“违抗命令”(指未吃药)的愠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陈溪行,如同观察一个实验数据出现异常波动的样本。

“药,为什么不吃?” 佘云峥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陈溪行紧绷的神经上。

陈溪行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滚烫的砂砾,嘶哑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他能说什么?说怀疑那是毒药?说他不信任这个冰冷的家?任何解释在对方那双洞悉一切般的眼睛注视下,都显得苍白可笑。

“我……” 他艰难地发出一个气音,身体因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佘云峥没有追问,也没有催促。他迈开脚步,从容地走进了房间。皮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陈溪行的心尖上。他没有走向陈溪行,也没有走向浴室,而是径直走向了房间中央那张孤零零的单人床。

他在床边停下,微微俯身。陈溪行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雪松和冷冽书卷气的味道,冰冷而疏离。

佘云峥的目光落在床头柜光洁的白色台面上。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干净得如同艺术品的手——没有戴手套——食指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精准,在台面靠近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轻轻抹了一下。

然后,他直起身,将沾着一点极其微末、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灰尘的指尖,递到陈溪行眼前。

“这里,” 佘云峥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穿透力,“有灰尘。”

陈溪行愕然地看着佘云峥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尘屑,又茫然地看向对方那张毫无表情的冷峻面容。灰尘?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他到底想干什么?!

佘云峥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镜片后的眼神深不可测。他缓缓收回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方雪白的、没有任何装饰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根沾了灰尘的手指。动作优雅,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洁净感。

“佘家,” 他擦拭着手指,目光却始终锁在陈溪行脸上,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容不得一丝污垢。” 他刻意加重了“污垢”二字,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余韵。

陈溪行浑身一震!他瞬间明白了!灰尘是假!警告是真!佘云峥在告诉他,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他藏匿的纸条,他抗拒的态度,他来自南巷的“污浊”过往……所有这些,都是佘家这间“无菌室”里无法容忍的“污垢”!对方在用这种冰冷、精准、近乎羞辱的方式,宣告着对他的绝对掌控!

一股混杂着被彻底看穿的恐惧、被当成污垢的屈辱以及巨大的愤怒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陈溪行最后的防线!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死死瞪视着佘云峥,胸膛剧烈起伏,被压抑了整晚的嘶吼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

“我不是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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