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除夕,顾府也从平日里的繁文忙碌之中挣脱出来,开始装点淡淡的红色。顾浮卿难得坐在日沉阁晒晒太阳,这一年很少有这样闲暇的时候。
顾府不大,两座规范的主楼,看上去普通,但顾浮卿挥墨提名——日沉阁,风满楼。顿时又教人觉得很不一样。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人,温公子来了。”芷茗在门外轻声说。
“进来吧。”
顾浮卿起身看去,便见一位穿着浅蓝色衣袍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面色如玉,眉目端正,一张脸暖暖的笑意。
“子夕,我回来了。”温清云站在门处,看这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顾浮卿,温暖得笑道。子夕是顾浮卿的字,知道她字的人不多,平日里他人对她的称呼总是顾大人或者直接称呼尚书大人。
“三年未见。”顾浮卿有些动容,她鲜少在旁人面前表现出真情实感,温清云是其中之一。
温清云抱着手中的礼盒走到顾浮卿身边,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是啊,就三年没见,感觉子夕长大了,也升官了。”
在温清云的眼中,顾浮卿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可怜坚强的弟弟。
“清云哥别说这些了,只是称呼变了而已,子夕还是子夕。”
温清云看出了顾浮卿眼里的较真,轻笑,“对对对。”
“喏,这是我在江南给你带来的茶。”温清云指了指桌上的茶叶,“知道你喜欢喝茶,江南的名茶都买了些,你且试试,有哪些特别喜欢的,下回多带些。不过茶性凉,你这身子还是少喝的好。”
顾浮卿的指腹滑过胶漆的盒子,眼神有些暗淡,“江南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
“有些麻烦。”温清云说完便没有后语。顾浮卿不知道温清云到底去江南办什么事,有一次问起,“对方只回道,事关他人安危,不可告知”。
就像两人之间有一种无法触及的隔阂。
当年,她和哥哥生活在破庙的时候,是一个叫温清云的公子帮助了她,后来被顾少华带回将军府,顾家的人不待见她,她又维持着男子的身份,有一次苦难至极,她晕倒在路上,是被他救了起来,他是悬壶世家,说起来救人一命不是什么大事。
当问及他的名字的时候,她震惊了,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和记忆中的相貌上有些差别,后来仔细盘问,对方却说,他救过很多人,也帮助过无数的人,真不记得她这个小乞丐了。
后来她们时长联系,温清云待她体贴,遇到危险还会倾囊相助,顾浮卿觉得他就是那个人,只叹命运的捉弄,她一直把恩情记在心里。
没有温清云,就没有顾浮卿,当朝的礼部尚书。
温清云看着顾浮卿,对方似乎在走神,心里有点小愧疚,他来京城只待半月有余,刚和子夕重逢便又说要远离了。
他像一个大哥一样拍了拍顾浮卿的背,“这不是来陪你过除夕了吗?”
温清云的籍贯和祖辈都在江南,按理说不该这个时候回来。真的是来陪她过除夕吗?
温清云接着说,“你要回将军府?”
顾浮卿摇了摇头。
温清云笑,“正好,晚上来八仙楼吧。”
其实,顾浮卿更想要温清云留在顾府过除夕。既然是去八仙楼,必然还有其他人,她不喜欢聒噪的环境。但是这时温清云邀请他,时隔三年的第一次见面,她就要回绝他么?
顾浮卿顿了顿说了声,“好。”
如果顾浮卿知道,所谓的八仙阁是闫又和宁王新建的酒楼的话,她是断不会来这里的。可如今温清云在一旁,两人已经到了八仙楼前,现在的顾浮卿没有理由拒绝。
来之前温清云就说,介绍他的挚友给他认识。顾浮卿从来没听温清云说过他有挚友,此番前去也是满满的好奇心。
虽然是除夕之夜,但是八仙楼里的客流量依旧不少,一湖之隔的满春楼里还有一些达官贵人日思夜想的可人儿呢,这样团聚的日子,当然要抽空找个隐秘的场所私会了。
八仙楼可谓是避妻胜地。
但是为了让八仙楼广招四方来客,不至于成为一个隐藏款的青楼,八仙楼也有严格的秩序,想和美人做些什么,湖边早就停好了花船,划过一个不大的湖面就是青楼了。
故京城里的一些文人雅士也喜欢在此相聚。青楼里面的姑娘们也开始发展副业,来这里为一些贵人们奏个乐,鸣个曲儿。
温清云领着顾浮卿上了五楼,走进一个十分宽敞的包间里。就如同室内的主厅一般大。
此时琵琶女已经开始弹曲,三四个舞女婀娜得跳着,屋内点着香,还烧着暖炉。
坐在席位上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闫又,另外一个是相府的小公子,唐初实。
闫又见了顾浮卿,一张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这,这不是顾大人麻。”说完立刻站起身来,向顾浮卿行礼。“久闻不如一见啊。果然是翩翩公子。”
顾浮卿微微蹙眉,这屋子里的气味让她很难受。
“闫公子抬举在下了。”顾浮卿回礼。
唐初实也站起身,客套得敬礼。
等入座之后,闫又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手中的酒都失了味,看了看顾浮卿,又看了看温清云。他真的搞不懂,温清云为什么要带顾浮卿来这里。
两人似乎好像交往很深的样子。
此时真正的东家还没到,几个人干喝着酒气氛十分尴尬。
顾浮卿不能喝酒,房间太闷,一张脸憋得有些红,于是起身,对温清云说出去透气。温清云点了点头,心里暗暗责怪那个家伙怎么还没到。
这八仙楼建得高,今日月夜很好,在凉凉的晚风吹拂之下,顾浮卿终于从刚才的不适中脱身。她站在走廊的尽头,站在窗前。
月光普照大地,这样放眼望去,京城的家家户户都点上火红的灯笼,爆竹声也回响不觉。她不自觉得又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个除夕。
也是这样的热闹,这样红红火火。同一个地方,不同的朝代,不同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倒不觉得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些愚昧的苍生,还是那些沉浸在金钱名利中的达官贵人。变的是她,也沦为了这样的行列,没有亲人,没有哥哥,也没有什么值得她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人生短暂,当真要这么过下去吗?
顾浮卿看着月亮,面色平静,内心却掀起一阵阵波澜。
突然,银色的月光被一抹红色掩盖住,入目的是一张俊俏的脸,一双桃花眼借着月色闪着光,同样惊讶得看着她。
下一刻顾浮卿就被那一抹红色扑到在地,后脑噔的一声敲击在地面上,随后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只感觉脖子处湿湿的痒痒的,下颚盯着那人的额头。
来人也没有想到,窗边会有人在着沐风赏月。
这么亲密的姿势,让顾浮卿徒增厌恶。她不喜欢和别人有肌体上的触碰。
顾浮卿想要推开他,奈何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手触碰到那个人的胸膛时,又心有余悸得收回去。
红衣男子双手撑地,胸膛终于离开了他。一头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顾浮卿也打量着这个登徒子,见那厮摸了摸刚才亲过她脖颈的嘴唇,嘴角边还荡漾着隐隐的笑意,一双桃花眼毫不费力得勾人。
顾浮卿知道对方的身份再也没有好脾气。沉声说道,“宁王殿下还要在下官身上趴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