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浮卿知道对方的身份再也没有好脾气。沉声说道,“宁王殿下还要在下官身上趴多长时间?”
纪衡的思维显然没有何顾浮卿在一条线上。“你知道本王?”
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谁不知道你?
“你又是谁?”
纪衡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双腿曲着,两手撑地,一侧的头发散了下来,正好挡住了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五楼的雅间人很少,当下还没有人看见他们。其实最主要的是,看着身下这位公子的神色实在有趣。
想要发怒,却又硬生生得忍着,难道是他在京城的名声还不够臭?他着实好奇,他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在下礼部尚书顾浮卿。”
纪衡哦了一声,仍旧没有要起身。
“真是好巧啊顾大人。听说前些日子我派了人去刺杀你?”
“宁王记性不好?”
“难道顾大人能给我治治?”纪衡挑眉,低头在顾浮卿耳边轻叹,“本王真是可怜,不知道顾大人有没有这个善心?”
“有病还要劳烦宁王殿下请个太医。”顾浮卿蹙眉,“不过宁王殿下这礼数下官倒事可以不吝赐教。”
“顾大人难道不知道,宁王出了名的纨绔风流喜好男风?”纪衡又说,“本王就这点爱好,还希望顾大人不要剥夺。”
“下官惶恐。”顾浮卿表面上依旧平静如水,内心已经开始怒火中烧。这八仙楼人多眼杂,她与宁王这般姿势,清白名誉首先不说,若是教有心人看见传到太子的耳中,又不知道会给她惹多少麻烦。
如今大局已定,皇位非太子莫属,新皇即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纪衡耍够了便要起来,没想要一旁雅间的门被推开,温清云走了出来。
饶是纪衡已经起了一半,这个情景看上去也有些耐人寻味。顾浮卿狼狈得倒在地上,头发散乱,纪衡双腿还未离开夹在顾浮卿的腰间。
温清云是个纯情的人,一时间还没想歪,有些支支吾吾得说道,“你们已经见面了?”
顾浮卿的头磕得有些严重,有些踉跄得爬起来,只是刚站好就晕了一下,向旁倒去。温清云见状伸手想扶着,一旁的纪衡近水楼台一把捞进怀里,长长的衣袖遮住了顾浮卿的半个身体。
“和顾大人闲聊了几句。”纪衡首先说道。
温清云点点头,脑子里还回想着刚才的画面,嘴上连忙说,“快些入座吧。”
顾浮卿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宁王,也没想到会被一个无赖吃豆腐,更没想到,温清云介绍给她的挚友竟然是宁王。
在顾浮卿的映像中,温清云就像冬日暖阳,春日里的和风。而宁王,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绘他……
应该说没有词语可以描绘他。
温清云看顾浮卿的脸色很差,坐下的时候亲切得问侯几句,顾浮卿只管摇头,拿起桌上的杯子就倒进嘴里。
喝了才后悔,这不是茶水,这时酒,还是烈酒!
温清云没有知晓,反倒是和大众开始介绍顾浮卿。
顾老弟是一个内向腼腆的人,但为人谦逊有礼,待人宽厚善良,才华横溢……
纪衡失笑,也许温清云把他所有知道是夸人的词汇都用在顾浮卿身上了。纪衡假装认真得听着,关键之处还叫上几声好,末尾了还不忘加上一句,“顾大人真令本王敬佩。”
其余二人也随声符合。
看着温清云无害的表情,顾浮卿觉得自己是误打误撞进了狼窝。
该怎样全身而退?
笙歌漫漫,舞女们的窈窕身姿倒影在朱红的木窗上。酒的后劲上来,顾浮卿有些扛不住,他的酒量一向很小,只有在非不得已才会小酌一口。
顾浮卿撑着脑袋,脸颊透着淡淡的红色。这一切都被坐在首位的宁王殿下尽收眼底。
突然门外闯进来一个小厮,颤颤巍巍得朝着宁王下跪,“殿下,楼下卯字包间的贺大人不好了!”
闫又问,“不好是什么不好?说仔细点。”
小厮顿了顿,“贺大人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晕死了过去,嘴里还吐着白沫呢。”
顿时,房间里面的笙歌停了,气氛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时,纪衡开口。“哪个贺大人?”
小厮立刻回话,“回大人,是去年刚考的进士,前些日子得了官位,今年开春就要南下担任知县。”
在座的一个尚书大人,一个相府公子,最低的也是侍郎之子,况且这里还有王爷呢,区区一个知县的事,实在不敢闹到这里来……
故,事情并不是一个贺知县中毒这么简单。
顾浮卿意识还算清晰,喝着茶水,问小厮,“包间内可还有其他人?”
“回大人,除了贺知县的一些书友,还有储都尉。”
储都尉——储策,是储太尉的大儿子。而储太尉,是梁朝的开国元勋,比起顾家二郎,真真正正是一个将军世家,早在齐朝便是历代能人辈出,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储家在新朝建立之后就受到老皇帝的各种削权,被各种打压,以至于顾家将军府能够崛起,和储家平起平坐。
最重要的是,储家坚决得站在太子这边,是太子手下最雄厚的力量。
也许储家也是看到了太子这根救命稻草,想充分展示忠心。但真的会如他们所愿吗?太子可不是傻子。
顾浮卿冷冷勾唇,站了起来,正向纪衡拱手请辞。
谁料那人毫不客气得说,“那就有请顾大人和闫兄走一趟,查一查事情真伪,本王不便露面。”
“宁王殿下可曾问过下官是否愿意?”
“顾大人一向以爱民廉洁著称,如今下属有难,顾大人何不展示举手之劳?”说完又看了看温清云,“温兄也请移步,贺知县生死未料,温兄医术高朝,说不定能帮上顾大人一二。”
顾浮卿看着纪衡闲情雅致地坐在位子上,一手托腮,一手放在腿上,脸上就算没有笑,在顾浮卿看来都有点贼兮兮的。
闫又和温清云都站了起来,朝着纪衡拱手,然后朝门走去。
看顾浮卿还未移动步子,纪衡一双好看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你怎么还不走?傻杵在这干什么?
顾浮卿气得脸更红了,拂袖朝门外走去。若是没有温清云在场,她早就回到顾府了。
纪衡差点笑出声,大手一挥,“接着奏乐,接着舞!”
温清云一脸担心地看着顾浮卿,他感觉到她有些不正常,但是刚才那样的场合不太好问。
这时只有闫又在场,边走边问,“子夕,你身体不舒服?”
旁边的闫又不懂分区地凑到两人中间,说道,“顾大人要不去休息片刻?”
“不必。”
温清云有些愧疚,三年前他还一直在京城的时候,顾浮卿身边就没有什么朋友,今日本想介绍一些挚友给顾浮卿认识认识,也比一个人在家过除夕强。
如今还要麻烦顾老弟,真真不该啊。
没过一会儿,三人就来到了包间。
顾浮卿:“包间里面所有人都在里面吗?”
小厮问了问守在门外的小二,小二回答,“有两位姑娘受了惊吓,刚刚请求回春满楼了。”
顾浮卿蹙眉,冷冷得说,“追回来。”
小厮一个机灵,立刻往外跑。三人这才进了包间。
里面人很多,除了倒在地上的贺知县,在一旁抱剑而立的储策外,男男女女加起来一共十人。男人们穿得倒有些书香气息,但是微皱的领口,低头看着鞋子,神色有些紧张,再加上更加衣衫不整的女人们,足够证明,这见包厢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谈诗论道。
储策看到为首来的是顾浮卿,顿时上前道,“顾大人,久仰。”他此前听家父说过,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很可能和他们站一边,虽然顾浮卿背后还有顾家将军府,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如今对于储策来说,同一个阵营的人当然要好说话一点,大不了卖个人情。
顾浮卿回礼,后面两人也行礼。
储策看了一眼身后的闫又,眉头蹙起,众人都知道,宁王在京城里面的铁哥们就是闫又,两人一个爱玩儿,一个爱财,虽然不属于同类,但是不务正业倒是臭味相投。
闫又接收到储策的疑惑,一脸堆笑地走到前头,拱手解释道:“储都尉不必惊慌,方才小厮上报给在下时正巧碰到了结账的顾大人,兹事体大,可能涉及人命安危,于是请顾大人做主来这瞧一瞧,还请储大人以及在场的各位务必如实告知具体经过。”
此时温清云立刻前去贺知县那里探查情况。
储策一提这事就有点烦躁,这个姓贺的和他的同僚花重金请他来吃饭,今日于家里人闹得凶,所以一气之下答应了他。没想到正事没谈,却发生了这档子事情。
“我与他交往不深。”
但是一句话怎么可能撇清关系。
在这里,顾浮卿官最大,地位也最高。她不走,其他人也休想离开。
温清云叹了口气,站起身,朝他们走了过来。
储策尤为担心,他本来就和家里人不好,如果在此落下污秽,府里面的那些人又不知道该说出几朵花来。
温清云摇了摇头,“是砒霜,这位贺大人身子骨本就弱,没的救。”
这时,门外有异动,是两位小二押着那两位满春楼的姑娘来了。
为什么是押着,因为,小二过去找人的时候,就看见那两个女人鬼鬼祟祟往河里面倒着什么白色的粉末。于是灵机一动,立刻把两人抓了起来。
温清云接过被小儿抢过来的罐子,仔细闻了闻,“有一股苦杏仁味,是砒霜。”
顿时,所有的目光齐聚女子的身上。
闫又很生气,揪着女子的衣领就问,“为何害人。”
你可知此番行为要折我多少食客?损我多少银两?你赔得起吗?
闫又暗自腹诽,心里难受得紧,这两个赔钱玩意儿。
两位女子苦得梨花带雨,被闫又一吓,跪倒在地上。
储策心烦,“能不能别哭了,再哭小心我手里的刀!”
女子强忍着,打算咬舌自尽算了。
但是顾浮卿的声音传来,清晰透彻,凉凉得像高上的融化的雪水。
“姑娘生的如此好看,死了真是可惜了。”顾浮卿蹲下,微微笑道,“听说咬舌自尽是很痛的,死相也不比别的死法好看多少。”
顾浮卿勾起其中一个比较安静的女子,让她直视自己,“姑娘有什么疑难困苦不妨直说,本官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温温吞吞的话说出来就像棉花徐徐落下,但是听在两位女子耳中却是那么坚定有力。顾大人是为名的好官,是天才少年郎,如此良人,不会骗她的。
身后闫又看着此场景,觉得顾浮卿恍惚间多了条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