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周子舒上下打量一番后,温念湘凑到跟前,眯着眼睛问,“你,是老师?”
闻言,周子舒轻咳一声,连腰都挺直了几分,压着嗓音哼出一个“嗯”字来。
“瞎说!”
温念湘突然提高了分贝,“我可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听说在课堂上宣扬什么什么鬼思想,得亏韩老师替你求情,才没让你离开学校,现在在办公室当个打杂的周什么来着。”
对于这件事的被拆穿,周子舒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做对的事哪还有脸红的道理?
日本势力对中华蠢蠢欲动,自家却还在做迫害同胞的事,他本就不认同国民党的作风,便在课堂上多说了几句,谁知正好被路过的校长听见。而学校受的是国民党的恩惠,按理,他确实是得被开除,好在发小韩英和学生替他求了情,他才免于失业。
但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还是会那样说。
“知道你还问?”面对温念湘身后偷笑的几个人,周子舒脸不红心不跳。
“知道怎么就不能问了?我就想看看你这人到底老不老实,现在,也不过如此。”
周子舒说不出话来,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说话这么咄咄不饶人的小姑娘,要不是看在她年纪小,他还真想替她家里人教训她一番。
周子舒还在心里自言自语时,温念湘又把目光转到了旁边的成岭身上。成岭被看得不自在了,索性就往周子舒身后躲。
温念湘不乐意了,“躲什么躲?我又不会吃了你。”
成岭不出声,温念湘就觉得没趣了,便看向曹蔚宁。
“我倒没见过你,说说看,刚刚在那偷看什么呢?”
“我……我刚刚……”
知道是曹蔚宁紧张的老毛病又犯了,周子舒刚想替他说点什么,他就自己喊了出来。
“我想请你吃饭!”
认识曹蔚宁这么久,这还是周子舒第一次觉得他很勇。仔细想想,他好像还是个半大孩子时,他们就认识了。
那时候,也不知这小子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说他周子舒不仅书教得好,学费还便宜。承着怎么会有“教得好还便宜”的想法,曹蔚宁在淮海中路跑了几十个弄堂,才找到坐在庭院里吃西瓜的周子舒。
大热天的,一个富家子弟对自己这么上心,周子舒当即就答应了,毕竟他也是个要吃饭的人。
印象中,曹蔚宁一直都很乖巧,算得上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若用周子舒的话来说,就是啥都好,就是胆子小脸皮薄,遇事认怂有勇无谋。
可今天这一嗓子喊出来,周子舒倒是惊喜得很。
“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所以……所以我想请你吃饭。”
这理由,别说周子舒了,连曹蔚宁自己听着都牵强。可温念湘一直盯着他看,他不说点什么也搪塞不过去。
“好啊!吃饭可以,但时间我定。”
这样的对话,不免让周子舒有股小孩子闹过家家的感觉,待温念湘等人走了,他才注意到地上还有个学生。
“你没事吧?”
周子舒想伸手把他拉起来,却被他护着头躲开了,嘴里还不停喊着“我以后不会再欺负人了,你们就放过我吧”的求饶话。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温念湘哪是在搞团体欺负人啊,明明就是抱打不平。
想到这,周子舒赶紧收回手,还嫌弃地在空中甩了甩。
临近黄昏,云雾开始厚重的盘踞在天空,使得晚霞的红只能乘着它的空隙,一点一点迸射出来。
“日落黄昏晓。”
望了眼天空,周子舒忍不住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而说话时哈出的热气,也如雾般顿时消散,他抬手捂了会耳朵后,又在原地跺了下脚。
见着成岭出来了,他才停下那些小动作,跟家长接自家孩子似的,上前招呼成岭上车。
“哥?你怎么来了?”
声音有点大,又想着是熟悉的调,周子舒便往那边瞧了瞧,只见温念湘正站在一辆轿车窗前,和坐在车内的一个男人说话。
本来还想看看这小姑娘的哥哥是何许人也,但无奈位置不行,车内的人被挡了一大半,根本看不到脸。周子舒没了耐心,索性就不看了,带着成岭就骑车往家赶。
“哥,你在看什么呢?”一开始,温念湘就觉得温客行有些心不在焉的,刚刚还搭理几句,现在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了。
许是还没回过神,所以温客行没能察觉到温念湘的小情绪,还望着自行车上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尤似自言自语地问,“这人,到底是谁啊……”
温念湘瘪嘴,往那边看了一眼,不情愿地说出一个名字后,就赌气坐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