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梁琦几乎是逃进洗手间的。

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激得他一个哆嗦，可那点凉意根本压不住从脊梁骨一路窜上来的燥热。镜子里那张脸，湿漉漉的刘海贴着额头，眼神还带着没散干净的惊悸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他用力搓了把脸，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黑衣少年皮肤的温度，隔着薄薄一层T恤布料透过来，烫得惊人。那句“离离”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神经病！绝对是神经病！”梁琦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咒骂，试图用愤怒驱散那种怪异的心悸。什么前世爱人，什么轮回遇见，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他梁琦，堂堂正正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少年，遵纪守法五讲四美，怎么能跟这种神神叨叨的妄想狂扯上关系？

可那家伙的眼神……那双眼睛里的悲伤和委屈，像沉甸甸的石头，砸得他胸口莫名发闷。还有那个拥抱，强硬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依恋……

“呸！”梁琦狠狠甩头，把水珠甩得到处都是，“晦气！绝对是出门没看黄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广播里已经在催促登机了。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扯出一个自认为无比正常、无比阳光的微笑：“梁琦，稳住！你是好学生！弘扬正能量！远离神经病！”

整理好被扯得有些凌乱的白色T恤领口，梁琦拖着行李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登机口，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仿佛要把刚才那荒谬绝伦的几分钟彻底踩碎在脚下。他刻意挺直了背，目不斜视，像一株努力迎着太阳的小白杨。

直到顺利通过登机口，走进廊桥那相对封闭的空间，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似乎才被彻底隔绝。梁琦暗自松了口气，可心口那点沉甸甸的感觉，却像一粒顽固的种子，悄悄埋了下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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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溪行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机场大厅里喧嚣的人声、滚轮摩擦地面的噪音、广播里甜美的女声，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和意义，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个决绝离开的白色背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安检通道的拐角。

“离离……”这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又重得让他心口一阵窒息般的绞痛。指尖还残留着拥抱时那短暂而真实的触感，梁琦肩胛骨的形状，透过薄薄衣料传递过来的、属于活人的温热和弹性。可那温度消散得太快，快得让他恐慌。

他明明就在眼前！那双眼睛，那微蹙的眉峰，甚至说话时那种不耐烦又强装正经的小表情……就是他！是他轮回百世、熬过荆棘池噬骨之痛也要寻回的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彻底不可理喻的疯子？那眼神里的陌生和戒备，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巨大的失落和茫然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对抗内心翻涌的恐慌。身体里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机场廊柱上。

好痛。比荆棘池里那些扎进血肉的尖刺还要痛。

余溪行慢慢滑坐到冰冷光滑的地砖上，蜷缩起身体，把脸深深埋进臂弯。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周围偶尔有好奇或不解的目光扫过，他都感觉不到。他像被独自遗弃在无边无际的荒原，只有那句冰冷的“神经病”在耳边反复回响，嘲笑着他跨越生死轮回的执着。

他以为只要找到他，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以为自己的眼睛不会认错，自己的灵魂不会认错。可现实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他的离离，真的不记得了。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巨大的悲恸和绝望终于冲垮了最后一丝强撑的堤坝。喉头哽咽得发疼，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砸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泄出一丝声音，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在喉间翻滚。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并非来自现实世界的任何方位，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那声音既熟悉又遥远，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漠然，却又奇异地穿透了他所有的痛苦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