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市的中秋总来得早。梁斯合拖着行李箱转过老巷口时,鼻尖先撞上了桂花香——和十年前一样浓,裹着糖炒栗子的甜,漫过青石板缝里冒头的野薄荷。
梁斯城斯合!
熟悉的声音从朱红门里飘出来。梁斯合抬头,看见穿藏青西装的男人站在葡萄架下,手里还提着半盒没拆封的案卷。对方比记忆里更高些,眉骨英挺,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是梁斯城,他二叔家的表哥,比他大三岁,如今在王都奉阳城动物保护法院当法官。
梁斯城又瘦了。
梁斯城伸手要接行李箱,被梁斯合躲开。
梁斯合我自己可以,表哥,我可不小了。
年轻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笑
梁斯合刚下火车,没来得及吃饭。爸在厨房煮螃蟹呢,说要给我补补。
梁斯城你呀,永远改不了这毛病。
梁斯城戳他肩膀,两人并肩往院里走。葡萄藤爬满竹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梁斯合瞥见角落的竹笼里卧着只橘猫,正舔爪子上的鱼干——和小时候那只"阿青"长得像极了。
梁斯合爸,我回来了!
厨房飘来姜醋的香气。梁成青系着蓝布围裙转身,鬓角已染霜色,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
梁成青可算到了,火车晚点两小时,我和你表哥在客厅等得直翻旧相册。
他指了指八仙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三个男孩的合影:十岁的梁斯合揪着七岁梁斯城的衣领,两人鼻尖都沾着泥,身后是只缩成毛团的白雪。
梁成青当年你俩为了给白雪讨说法,把隔壁王奶奶的绣球花踩秃了半片。
梁成青端来螃蟹,瓷盘边还摆着梁斯合最爱的糖芋苗
梁成青现在倒好,都成了护着猫的法官。
梁斯城解下西装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伸手给梁斯合剥螃蟹,动作熟稔得像从前
梁斯城林溪市的流浪动物保护条例修订了?我上次看你朋友圈说,你们法院给三只受伤的猞猁做了基因档案?
梁斯合嗯。
梁斯合剥着石榴,籽儿落进白瓷碗里
梁斯合上个月救了只被夹断爪子的果子狸,送医时发现它肚子里有六颗弹珠——应该是去年冬天被猎枪打的。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忽然柔软
梁斯合给它取名'小满',现在能自己啃苹果了。
梁斯城的手顿了顿。他想起今早整理案卷时,看到奉阳城上周的一起案件:有人用毒饵害死了小区里的七只流浪狗,监控拍到是个穿校服的男孩。
梁斯城我们法院刚出了份《未成年人动物保护教育指导手册》。
他说
梁斯城法官不仅要判案,还要教孩子们明白,残忍不是'酷'。
梁成青端着茶过来,茶盏是青瓷的,印着墨竹。他坐在两人中间,听他们聊最近的案子,偶尔插两句
梁成青你们小时候总说'动物不会说话',现在倒成了它们的'传声筒'。
老人指节叩了叩桌上的相册
梁成青那年你们救的阿青,后来被张婶收养了吧?
梁斯合去年张婶走了,阿黄跟着她孙女去了成都。
梁斯合摸出手机,翻出张照片——是只毛色油亮的老猫,趴在藤椅上打盹,身后是满墙的绿萝
梁斯合她孙女发了朋友圈,说阿青现在会开冰箱拿罐头。
梁斯城凑过来看,忽然笑了
梁斯城你俩倒像约好了似的,都爱拍猫。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只短腿柯基,正叼着法槌模型啃
梁斯城这是我们法院的'普法形象大使',叫'小法'。上周带它去小学讲《动物保护法》,孩子们追着它跑了整节课。
暮色漫进院子时,三人坐在葡萄架下吃月饼。梁成青的茶盏续了三次,月光在他脸上镀了层银边。梁斯合咬着五仁月饼,忽然想起小时候写作文,总爱用"月光如水"形容这样的夜晚。那时他觉得"水"太温柔,现在才懂,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身边有爱的人,聊着共同的热爱。
梁斯城对了,斯合。
梁斯城突然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拿出个文件袋
梁斯城这是奉阳城法院和我们省高院联合编的《动物保护典型案例汇编》,里面有你们林溪市去年那起'救助站火灾赔偿案'的分析。
他把文件袋塞给梁斯合
梁斯城你不是说想推动本地建立动物救助基金?这里面有几个筹款模式的案例,或许能用上。
梁斯合翻开文件袋,第一页是张照片:两只被救的狐狸幼崽,正互相舔毛。他抬头时,看见表哥眼里有星星在闪——和他们十岁那年,蹲在巷口给受伤的麻雀包扎翅膀时,眼里的光一模一样。
梁成青斯合,斯城。
梁成青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桂叶上的月光
梁成青你们小时候总问我,为什么总给流浪猫喂饭。那时候我总说,'因为它们弱小'。现在才明白,不是因为它们弱小,是因为我们懂得——每个生命都值得被温柔对待。
风掠过葡萄架,带起几片桂花瓣,落在案头的《动物保护法》上。梁斯合望着表哥肩上的法袍褶皱,忽然觉得那抹藏青色格外温暖——原来所谓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它是老巷里的一盏灯,是相册里的一张照,是两个年轻人跨越山城的默契,是三代人藏在骨血里的,对生命的敬畏。
夜渐深,月饼盒见了底。梁斯合摸着兜里的《典型案例汇编》,听见父亲和表哥在聊明年的计划:林溪市要建第一所动物保护法治教育基地,奉阳城要推广"动物保护进社区"的普法活动。月光漫过他们的肩章,把"法官"两个字,镀成了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