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月的解剖室永远飘着股清苦的消毒水味,像泡了整宿的艾草,混着不锈钢器械的冷冽寒气。奶糖缩在解剖台上,三色毛发沾着干涸的褐血,肚子上的烫伤疤痕扭曲得像块晒干的橘子皮,肋骨透过薄皮肤凸起,像折断后没来得及拼接的树枝。它的眼睛还睁着,淡蓝色瞳孔散成模糊的圆,像两滴被风刮干的蓝墨水,凝固着最后一丝没喊出口的疼。
高明月机械性窒息合并多器官衰竭。
高明月摘下双层乳胶手套,指腹蹭过台边的血渍,扔进医疗废物桶时发出“咚”的闷响
高明月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免疫力低下,后腿的烫伤溃烂引发败血症,加速了死亡。
她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份皱巴巴的A4纸,边缘沾着点猫毛
高明月胃里取出来的,林溪救助站的猫条包装纸。
路闻接过报告,指尖先碰到纸上的血印——是奶糖死前挣扎时蹭上去的,还带着点温度。纸面印着救助站的地址和电话,他太熟悉了:上周刚给奶糖喂过半根同款猫条,它缩在纸箱里,小舌头舔着纸边,把“林溪救助站”几个字都沾湿了。
路闻第一次见它时,它缩在中心广场的雨棚下。
路闻摩挲着报告上的字,声音轻得像叹气
路闻浑身沾着泥,后腿的纱布渗着血。我蹲下来递猫条,它盯着我看了三分钟,才凑过来咬。尾巴尖翘了一下,像在说‘谢谢’。
高明月没说话,只是把解剖工具收进不锈钢盘,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时,解剖室门口传来脚步声。郑凡义靠在门框上,黑色皮衣的领口敞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头发梳得比警校时还整齐,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他盯着解剖台上的奶糖,嘴角扯出个讥诮的笑
郑凡义路队,光靠这些‘证据’,够送苏慕远进监狱吗?
路闻抬头,看见他手里转着车钥匙,金属光泽映得眼睛发冷
郑凡义苏慕远的律师团早等着了——他们会说猫是自己撞的,是救助站喂的食物有问题,甚至会说奶糖是‘流浪猫,死了也没人在意’。
郑凡义在意的是你,在意的是那些骂救助站、骂警察的粉丝,在意的是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奶糖。
郑凡义走进来,把车钥匙扔在操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
郑凡义我找方流羽黑了他私人云盘——里面有四段视频,都是他虐待动物的。不止奶糖,还有三只田园猫,都被他用开水烫、用绳子勒,最后活活折磨死。
路闻的瞳孔骤缩,伸手去拿U盘时,指尖碰到金属外壳,凉得像块冰
路闻非法入侵个人云端……这是程序正义不允许的。
郑凡义程序正义?
郑凡义嗤笑一声,逼近他半步
郑凡义苏慕远用开水浇猫的时候,怎么没讲程序正义?他的粉丝骂小夏的时候,怎么没讲程序正义?路队,你是警察,不是居委会大妈——你的任务是让凶手伏法,不是跟凶手讲‘规矩’。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股逼人的压迫感
郑凡义你忘了警校教授说的话?‘当法律无法惩戒恶人时,我们的手,就是最后的尺子。’
路闻的手在发抖,U盘在他掌心硌出红印。他想起警校毕业那天,校长说“你们是法律的守夜人”,想起第一次出警时,那只被车撞的流浪狗,他蹲在路边守了三个小时,直到兽医赶来;想起上个月救助的断尾狐狸,它缩在笼子里,用舌头舔他的手背,像在说“我相信你”。
路闻可……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挣扎
路闻这是违法的。
郑凡义违法?我知道为什么局长让我来了。
郑凡义突然提高声音
郑凡义苏慕远虐待动物的时候,违法吗?他的粉丝人肉小夏的时候,违法吗?路闻,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如果因为程序,让这个恶魔逍遥法外,明天会有多少动物死在他手里?后天会有多少粉丝为他辩护?大后天,我们都会变成帮凶!
解剖室的钟表滴答作响,窗外的风卷着桂香吹进来,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人鼻子发酸。路闻看着手里的U盘,想起奶糖最后一声凄厉的叫,想起小夏哭着说“奶糖的尾巴都烂了”,想起网上粉丝骂“救助站蹭热度”的留言。他突然明白,郑凡义的“不择手段”,不是冷酷,是绝望——对那些无视生命的恶人,对那些颠倒黑白的舆论,对那些明明可以阻止却选择沉默的人。
路闻好。
路闻终于开口,把U盘放进警服内袋
路闻我帮你。
郑凡义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
郑凡义这才对嘛,路队。有时候,正义需要点‘灰色地带’——不然,我们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生命?
路闻望着窗外的天空,云层很厚,却有一道光漏下来,照在他手里的报告上。报告上的猫条包装纸印着“林溪救助站”,那是奶糖最后接触过的、属于温暖的东西。他想起奶糖凑过来舔他指尖的样子,想起它的项圈,想起它肚子上的烫伤。
路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对着空气说,像在对奶糖,也对那些无辜的生命。
郑凡义转身走向门口,皮衣摩擦出“沙沙”的声音
郑凡义尽快整理证据,明天早上八点,我去你办公室拿。
路闻看着他的背影,攥了攥内袋里的U盘。金属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奶糖的小爪子,轻轻挠着他的心。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退缩——不是因为他变得冷酷,是因为他终于明白,柔不是软弱,是共情;刚不是残忍,是守护。
解剖室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高明月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可可
高明月你决定了?
路闻接过杯子,热气模糊了眼镜
路闻嗯。
高明月会后悔吗?
路闻不知道。
路闻喝了口可可,甜丝丝的味道裹着苦味蔓延开来
路闻但至少,奶糖不会白死。
高明月点头,转身去整理器械。解剖台上的奶糖静静躺着,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它的毛上,像撒了层金粉。路闻望着它,想起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样子——那么小,那么软,却那么信任人类。
他轻声说
路闻我们做到了。
窗外,桂树沙沙作响,像在回应他的话。
而此刻,郑凡义正坐在车里,翻着方流羽发来的视频片段。屏幕里,苏慕远穿着浴袍,手里拿着开水壶,往猫的尾巴上浇,猫叫得撕心裂肺,他却笑着拍视频
万能龙套(苏慕远)这才叫听话。
郑凡义的手指攥着手机,指节发白,眼里燃着怒火。
他知道,明天等待苏慕远的,将是法律的严惩。而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关于正义的硬仗。
但没关系——
柔与刚的碰撞,从来不是对立。
是为了,让那些受伤的生命,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