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市老城区的梧桐巷，像条浸在污水里的旧绸子。
青石板缝里嵌着黑褐色的苔藓，踩上去滑溜溜的，沾得鞋边都是泥。墙根堆着半人高的破瓦罐，碎瓷片里长着几株歪脖子狗尾草，风一吹，草籽簌簌掉进砖缝。巷口的老槐树掉光了叶子，枝桠像只枯瘦的手，扒着斑驳的院墙——墙那边是间废弃的砖窑，烟囱歪歪扭扭，像个断了气的巨人。
三个少年蹲在墙根，把自己缩在阴影里。
周阳叼着根皱巴巴的红塔山，烟卷烧到一半，火星子在雨雾里一明一灭。他脚边蜷着只土狗，左前腿上绑着根锈迹斑斑的钢钉，毛结成毡，沾着草屑和泥点。狗见人来，往砖垛下缩了缩，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像被掐住脖子的小猫。
万能龙套（周阳）胆小鬼。
周阳吐了口烟，用打火机点燃脚边的“二踢脚”。鞭炮的红纸在雨里浸得发皱，引信“滋滋”冒着火星。他把鞭炮往狗嘴里塞，狗吓得往后缩，他却攥着狗的后颈皮，硬把鞭炮捅进去
万能龙套（周阳）叫啊，叫大声点！
万能龙套（吴浩）别炸死，留口气。
吴浩踢了踢狗尾巴，运动鞋上沾着上午踢足球的草汁。他蹲下来，用指尖戳狗的耳朵，狗缩了缩脖子，尾巴夹得更紧。
13岁的陈阳攥着狗的另一只耳朵，手指在抖。他是三个里最小的，脸还带着婴儿肥，此刻却瞪着眼睛，把鞭炮往狗嘴里推得更深
万能龙套（陈阳）快炸啊，周阳哥说炸了能赚钱……
“轰——”
炸响像把刀，劈碎了巷子里的雨声。土狗浑身剧烈抽搐，嘴里的碎肉混着血沫喷出来，溅在周阳的牛仔裤上。它凄厉地叫着，声音撞在老槐树上，又弹回来，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朵。最后，它瘫在泥里，四肢蹬了蹬，不动了。
烟味、硫磺味、狗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
周阳吐了口唾沫，用脚尖拨了拨狗的尸体：“就这？还没放烟花带劲。”
万能龙套单纯恶作剧多没劲。
阴恻恻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黑衣人撑着把黑伞，伞骨上滴着水，把他的下半张脸遮在阴影里。他穿着件藏青色风衣，领口翻着，露出里面的银灰色高领毛衣。他一步步走过来，伞尖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响，像在敲某人的棺材板。
他弯腰拎起半死不活的狗——其实狗已经没气了，身体软得像团泡发的海绵。他把狗塞进黑色塑料袋，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下来，盯着三个少年的脸
万能龙套这畜生的器官，能卖三千。
塑料袋窸窣作响，他抽出张烫金名片，塞进周阳手里。名片是定制的，黑底金字，“暗市”两个字烫得发亮，背面印着一行小字：“注册即享首单奖励”。
万能龙套下次别玩狗，玩点‘能赚钱的’。
黑衣人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
万能龙套网址记好了，别输错。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三个少年盯着名片上的网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颤抖着输入。屏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忽明忽暗——周阳的烟还夹在手指间，吴浩的运动鞋沾了狗血，陈阳的睫毛上挂着雨珠。
注册界面弹出来时，系统提示：“欢迎加入暗市，猎犬3号。”
下一秒，吴浩的手机震动，显示“屠夫7号”已通过好友申请；陈阳的屏幕上，跳出来自“运输9号”的验证消息：“新人任务，今晚十点西郊仓库。”
他们凑在一起看手机，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哭，又像在笑。
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三个少年赶紧把手机塞进兜里，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周阳把烟头踩灭在青石板上，火星子溅起来，又很快被雨水浇灭。
他们沿着巷口往回走，身影消失在雨雾里。地上留着半根鞭炮的残纸，还有狗的爪印——歪歪扭扭的，像没写完的诗。
梧桐巷的雨还在下，冲刷着墙上的血迹，冲刷着青石板上的狗毛，却冲不掉某些东西——比如三个少年手机里的网址，比如他们心里刚种下的恶的种子，比如暗网里，那些等着吞噬他们的黑暗。
风卷着碎纸飞过来，落在狗的尸体旁。纸片上印着“暗市”的烫金字，在雨里泛着冷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