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丞歌放软了语气,眼泪却越发汹涌,我忍不住抽噎起来。
哭过好一阵,直到眼睛喉咙都发干,我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我只是……
贺丞歌递来一杯温水,我缓缓喝下,他才扬了扬嘴角:
贺丞歌小哭包。
我直觉脸颊有些热,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既然咱们是故交,那熙儿的功课就交与你了,想必你不会叫我失望。
贺丞歌敛去笑意,正色道:
贺丞歌自然,微臣的前途可是寄于大殿下身上了。
再见故人,总是怎么处也不腻的。我今年二十一岁,和他在一起,却好似回到了年轻时候,嬉笑打闹,仿佛当年还在殷府的光景。
那时节,我还是殷府的嫡出二小姐,虽然母亲早早地病逝了,可有父亲的疼爱,姐姐的关怀,我还是平安快乐地长到了十岁。
上元佳节,万家灯火,我被景色迷了眼,与姐姐走散,在外流浪了两年。在我被人欺辱打骂,饭都吃不饱的时候,高门贵女们大抵在考虑出席宴会要带珠花还是绢花吧。
死里逃生回到殷府,我面对的不是父亲的关怀,而是抛弃。父亲再娶,儿女在怀,哪里还想得起我这个流落在外,只会给殷家带来流言蜚语的女儿?
我离府两年,姐姐嫁给太子,在后宅里看尽阴私腌臜之事,她那样高洁明亮的女子,是不屑同她们争斗的。她只是一直撑着一口气想找到我,所以在我回来不到一月,她就再也撑不下去,将我托付给了她的丈夫。
可是龙执玹再神通广大,也顾不得我周全。那些后宫嫔妃、高门贵女,在我面前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用最污秽的语言辱骂我,在宫中动私刑本是不允的,可她们有千万种法子叫你痛得死去活来却看不出一点伤口。
白纸被泼上墨水,黑笔却用来描绘高洁。那时我便明白,争辩是没有用的,只有我用强力击败她们,才能拯救自己。
贺丞歌是我美好的日子里仅剩的光,靠他越近,我才能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当年幸福的模样。
只是在黑暗中呆久了,一旦直面太阳,就会觉得很痛吧。
我那是……
阳光下,贺丞歌身边站了一位华服女子,她气质上乘,两人站在那里像一幅好看的画。不知她对贺丞歌说了什么,后者弯了弯眉眼,她也发出了泠泠的笑声,俏皮的模样好像……当年的我。
我忽然觉得胸口堵的厉害,知颐仔细打量后道:
宫女那是太后娘娘的小女儿淑和公主,常年住在宫外的,不知今日怎么入了宫。不过,她同贺学士看起来真像一对璧人呢。
是啊,大家都变了。贺丞歌怎么可能还和当年一样,只是我一个人的……贺哥哥呢?是我痴心妄想了,我如今身处后宫,是大永的皇后,此生都出不了这四方天地,何苦要再招惹旁人?
若是能尚公主,想必对他来说也有颇多好处。只是官位也就止步于此了,不过他向来是愿意为了心中的信念放弃一切的人,大抵也会乐在其中吧。
他平安喜乐,我本该感到高兴,为什么却如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