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等,等一个不可能的人,等他回首一顾,等他携手白头,而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世界犹如孤岛,我即便用尽气力,舍生忘死,也终究等不到那一尾来自深海的鱼。
2018年的曼哈顿上东区和我离开的那一年并无两样,我站在东七十六街仰头望去,试图在装潢奢华的酒店窗口里找到周至深入住的那一扇。
然而目光倾城,除了泪流满面,我别无所获。
在昨日飞机抵达曼哈顿之后,我便直奔向东区。我以为我这样风尘仆仆地不远千里而来,他总应该见我一面,但我忘记了他向来是个冷情的人。
他不肯见我
酒店的接待礼貌地告知我:“对不起,小姐,前台有义务保密,不可以泄露客人的住房信息。”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可以在旁人面前掩藏好自己的情绪,所以我用自以为无懈可击的笑容谢过前台,没有再追问下去.
继续在大堂里徘徊太引入注目,我只好佯装离去,站在酒店对面的马路上,一遍又一遍的拨打周至深的电话。
回应我的是语音信箱里周至深清冷的声音:“I am available to answer your phone,please leave a message.”
这半个月来的每一天他都如此,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起电话,笑着喊我一声“阿遇”,仿佛早就下定了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
寒风彻夜,浓缩的黑咖啡亦褪不去疲惫感,我挣着眼睛,等着天色由暗到白,等着那个人来到面前,给我一个答案。
周至深出现在晨光穿破云层的下一刻,阳光薄且淡,但仍旧照得他如同光芒万丈。这是我爱了许多年的男人,一直那么优秀,一直都是站在云端的天之骄子。
然而,他不是一个人
一只指甲修饰精致的手挽在他的手臂上,才子佳人,这样登对。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璀璨的婚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无法直视。
踏出去的脚步在刹那间顿住,有豪车经过,猛地踩了刹车,见我不动,忍不住按起了喇叭。
周至深终于看过来,明明隔着半条马路,我却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不该在这里。”他终于同我面对面的站在路旁,阔别半个月,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冷淡的像陌生人。
可回忆那样清晰,在那些年岁里,他曾霸道的命令我:“从今以后,我在哪里,你就必须在哪里。”
难过到极致的时候,人往往会做出出乎意料的反应,我抬手捂住眼睛,眼眶周围是干的,但自己轻笑的声音却响在耳畔:“他们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给我罗列了一条又一条的商业罪状,至深,我身拜名裂,有极大的可能要坐牢……”
我另一只手捏住手里的皮包,要努力呼吸才能不让自己发抖。这半个月来,噩梦始终折磨着我,那一封随时可能会收到的法院传票提醒着我三年来的努力即将化作灰烬。
“可是阿遇,我并没有要求你为我做这一切。”他打断我,目光如同初遇时一般冷漠。我以为这些年来,他同我之间至少不再有冰冷屏障,原来一切不过是我以为。大难临头,他不愿管我了。
一辆加长林肯停在酒店门口,他身后的人上了车,降下车窗,然后探出头来唤他:“至深,该走了。”
冷静的面具再也无法维持,我用力揪住他的衣袖:“不要走……”
周至深没有理会,朝她点点头,手臂在我手里挣了一下,我不放,攥的更紧。他终于皱起了眉头:“你要什么?你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昨夜的风甚至没有今天的阳光阴冷,我将自己所有的自尊抛在一旁,用最低的姿态来哀求他:“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能站在这里吗?如果我注定逃不过牢狱之灾,我希望你能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
我的声音发颤:“你说过,你爱我。”
他说过的,在普吉岛的那一个夜晚,他的轻声呢喃被吹散在晚风里,可是我确实听到了那句在耳边想起了短促的话。
他看着我,眼底似乎有了悲戚:“阿遇,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并不清醒。”
我与他相识了三年,或许更久,但他推开我的时候这样干脆,不留情面:“三年了,你总不会还想着依赖男人解决问题吧?你真的连一点进步都没有。”
他终于转身,不再看我:“我要结婚了,请你不要再来找我。如果这句话对你有用,那么我希望你知道,其实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他的声音冰冷:“乔遇,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可是现在,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丝毫用处了。”
这些年,我以为自己亦步亦趋,曾经也算登上人生的顶端,原来在他的世界里,我只是他脚下的尘泥,从来都配不上他。
他没有回头,抬手将我攥着他手臂的手用力掰下,随即步上了那辆林肯。
车子从我旁边驶过的时候,我后知后觉的醒过来。我试图去追,试图去告诉周至深,我爱他,一直爱。
酒店的保安似乎在之前就得到了某种暗示,他们冲过来拉住了我。大约这才是我一生中最疯魔的时刻,我不顾一切的挣扎,仿佛又回到三年前张牙舞爪的时刻。我张开嘴,咬上了身旁人的手,那人吃痛,惊呼着用力将我一推。我收不住自己的脚步,顺着惯性,一头磕在了酒店外面坚硬的墙壁上。因为剧烈疼痛,霎那间,眼前的事物扭曲变形,看见城市逐渐变成灰暗的上空,三年前的我,三年前的周至深,还有三年前的曼哈顿。
我记起在三年前的萧瑟良风中,我于人生最狼狈,最落魄的时刻,邂逅了我最好的命。
对,那是我,最好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