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奴明白了。”
虞嬷嬷重重地扣了个响头。
“那老奴现在便去安排德妃身边的钉子行动,德妃这后宫第一人若是失了圣心,小殿下便更多了承宠的机会,这次,是一个好机会。”
“自然,不过做过了反而惹人生疑,让她们传些流言就是了,左右逃不过议论陛下是多么英明神武,如何带着梁国那乱臣贼子虞洛的首级大胜而归。”
虞青瑶赞许地点了点头,宫妃与前朝私通,这是也许会牵连全家的重罪,可,那又怎样呢?
“那,奴婢去将前几日平昭媛送来的华服摆在显眼处,这等愚蠢又恶毒的女人,可不能令她再有光明正大找小殿下麻烦的机会。”
女人不可置否,既然已经决心以生命支付报酬,索要得再贪婪一些,应该也是没有关系的,德妃,平昭媛…还有皇后,年关将近,宫中却死了人,一定很不吉利吧,如此,也算是最后卖昭仪一个人情了。
“长风,你也下去吧,今后便安心服侍阿芜,记得将我的东西都交到阿芜手中,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应该怎样做。”
虞青瑶挥了挥手,于是雍华殿中的最后一个人也退了下去,女人冷漠地直视黑暗,黑暗却将她包裹,给予无尽的安心,这对于一个死到临头且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奢侈了,于是一种轻飘飘的,空虚的快乐便充满她的胸膛—就这样解脱,算不得是坏事,她只是…有些愧疚。
今天的阳光可好?
可惜,无论如何,我再也看不见了。
所以用匕首将手腕割开吧,殷红的鲜血便顺着凝霜一般的细白腕子流淌下来,染脏了淡色纱衣,君王每每回想起来,一定足够触目惊心;所以将烈性麻药吞咽下去吧,在鲜血流干之前便能够头脑清醒地做出最美丽的姿态面对死亡,君王每每回想起来,一定足够痛彻心扉;所以握紧手中曾经用来定情的玉簪吧,即使再不情愿,君王每每回想起来,便以肢体沉默地诉说那缱绻爱意;所以露出那虚伪却美丽的哀伤笑容吧,君王每每回想起来,便以神态无声地倾诉那被迫赴死的绝望和无奈。
自负的,薄情的陛下吧,就这样…以为吧,虞青瑶在心中讽刺地笑着,当鲜血最终浸湿身下华美的地毯,她合上双眼,安详地堕入死亡那甜蜜的怀抱。
昌平三年冬,虞妃薨于瑶华宫,帝大怮,追封其为明瑜贵妃。
…
“真是晦气,瑶华宫里还住着人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死在这里…听说还是自裁…我要赶紧禀明皇后娘娘,离开这个鬼地方!”
…
“娘娘,年关将近却死了人,确实不太吉利,陛下今后恐怕也会有三分忌惮…咱们不如也搬出去?”
“死了人就算不吉利,那这宫中就没有吉利的地方了,再等等吧,我的预感不会错的…一定会有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大齐的虞妃,哦不,是明瑜贵妃薨了。
那葬仪办得着实盛大—谁也没有想到,临近年关,帝王竟然驳回了皇后娘娘提出的为了吉利不宜大办的请求,甚至还为此亲自发落了两个私下里满腹怨言的宫嫔,所以六宫妃嫔即便咬碎了银牙也只好乖乖地褪去颜色过于鲜艳的华服,生怕惹得君王动怒。
“咱们陛下情深,奈何瑶华宫这位好福气的贵妃娘娘红颜命薄。”
一提起这件事,来来往往的宫人们任谁都要满眼艳羡地叹上一句。
“…绕梁,你也觉得青瑶好福气?”
盏中的茶是陛下昨日赐下来的普洱贡茶,入口清冽,回味甘醇,据说除了皇后娘娘处这茶内务府还尚未送去任意一宫,因此,这也算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了。然而榻上女人却只是盯着那些舒展开的茶叶出神,面上不见一丝笑影。
“奴婢愚见…这终究是死后哀荣…”
“是吗,可我觉得,青瑶确实好福气。”
女人微微侧过头,视线便穿过窗棂投向那辽阔澄澈的苍蓝天空,有白色的飞鸟张开双翼振翅高飞,女人不自觉地粲然一笑,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也多了些神采。
“娘娘?”
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婢女也看呆了,娘娘生得寡淡清秀,在这美人如云的深宫中并不出众,然而方才娘娘的身上似乎多了些她不能理解的东西,不过,那一刻的娘娘很美…就像是天上的仙人。
“…无事,绕梁,随我将这长信宫也布置一番吧,这几日,陛下兴许会常来瞧瞧的。”
女人收回目光,垂下眼帘笑了笑,于是那个最是温文尔雅,又观之可亲的文昭仪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