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电梯缓缓下行，门开了又关进进出出几个人，每个人似乎都微微皱了一下鼻子抬头扫视一圈，赵琦雯疑心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酒味儿，晓得这下是不能开车了，暗自骂了一句脏话，还是裹紧了大衣冲进寒风。只是这寒风过于刺骨，寒意直冲脑门，她赶紧把帽子从包里抽出来戴上，突然才记起，今儿来找罗心衣的最初目的。

赵琦雯曾经在暑假的开始和罗心衣一起回过农村老家，见过罗心衣刚过世的外婆，她始终认为那是一位慈眉善目有大智慧的老太太。罗心衣虽然一直在农村长大，赵琦雯记忆里的她，不会对富人卑躬屈膝、也不会对打工人白眼以对，虽不喜热闹但待人接物依旧大方得体，赵琦雯觉得都是老太太本人良好的教养的关系。赵琦雯住在她们家的日子，老太太变着花样儿给她们做好吃的，待她和罗心衣无异，让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长辈的温度，还巧手裁剪了一条连衣裙给她，浓烈的红色、简约得体的款式甚合她的心意，到现在都还挂在赵琦雯的衣帽间。是以，听闻老太太去世，她才想着来安慰一下罗心衣，没成想现在又搞个不欢而散。

赵琦雯回头看向身后的住宅楼，星星点点的灯火，有一盏是罗心衣的，间次黑暗的房间，也许是未归，也许是远走他乡准备春节团聚。而这个世界上，罗心衣再也没有亲人跟她团聚了吧？赵琦雯的脚只往回迈了一步，一阵狂风打脸，她又收了回来。

大门重重地被甩到自闭，罗心衣才把脑袋从双臂间解放出来。你可真残忍啊，她对自己说，对赵琦雯残忍，对自己更是。为什么不让她知道真相呢？她拿起赵琦雯放在那里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灌下去，分享快乐，快乐不会减少，分享痛苦，痛苦也会翻倍吧。

放在茶几上的胳膊不小心按到了暂停键，电影又在继续播放了，那是一部关于时间旅行的爱情故事，男人穿梭在女人各个年龄时期和她偶遇，令人着迷又让人唏嘘，不能陪伴的爱人不一定是不好的爱人，但不能分享秘密的好友一定不能再做好友了吧。

唯一的亲人彻底离开了自己，唯一的工作失去了，唯一的好朋友被自己作没了，唯一的爱人也消失在人海了，酒入愁肠万般苦涩，罗心衣却忍不住一直灌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心衣姐姐，你喝酒了？”微信视频请求响了又响，罗心衣烦躁地接起来，没想到是小满。

“小满呀，”罗心衣的火气顿时消散，外婆生前最后的时光从小满那里获得安慰大概比自己都多，她为自己半天没接电话感到抱歉，“我就是一个人随便喝点儿，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给外婆办完丧事没有，”小满是真的把她当做姐姐关心，只是怕问得太过让罗心衣难过，有些胆怯，“还有，你一个人，还好吗？”

罗心衣鼻头泛酸差点儿一个爆哭，借着关电视的名义让自己暂时离开对话框，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自己，也算是还有一个朋友吧。

“我还好，”罗心衣强自镇定，勉强地笑笑，“谢谢小满关心，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好吗？感谢你对外婆的照顾。”

“嗯嗯，你还好就好，那你要等我约你哦，”小满见罗心衣并没有觉得自己逾越鼓舞了起来，眼睛笑得弯成两个漂亮的月牙儿。小满关心罗心衣是真，但这个视频电话并不是她想出来的主意，是蒋启智听她说起罗心衣的悲惨现状，想起前些日子她被网暴，想起海藏去了新加坡不知道何时回来甚至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想起自己那个混账爹新欢不断，好歹也是赵琦雯曾经的好友，甚是怕她想不开，才有了这个安排。“但是，在这之前，我可不可以先请你帮个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