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步入工作后,她觉得,聊天框的祝福也只是因为剩下的那点羁绊,不舍。没有一个人,是绝对忘不掉的。
直到那一天,米年去人民医院,门前那个吐着烟圈的女人,让陈岁五年来从未动过的心兵荒马乱,五年来立过的誓言全部溃败不成兵。
门前的女孩穿着黑色卫衣,牛仔裤都不贴腿,脸白的有点病态,露出的手臂可以看出她有多瘦,都瘦脱型了。一头棕色的头发齐腰,向屏障把她包裹,嘴里还叼着烟。
这张脸依旧惊艳,是米年。
可是米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的朝气蓬勃变成死气沉沉,像往一团烈火泼了盆冷水,火苗已不再跳动。
“又是她?”护士说。
“又?她经常来?”陈岁不解。
“常客,别看她这么年轻,身子骨可弱了。低血糖,胃病,发烧。她有精神病,家里人也是,精神病不送精神病院。”
听着护士带着点怜悯的抱怨,陈岁有点呆愣。
“精——神——病。”这个词,和陈岁心中的米年完全不挂钩。可事实就是如此,米年不再是那个阳光明媚的,熠熠生辉的姑娘,她变得阴沉,颓废。
二天,陈岁又来了。
“你们咋天门口哪个姑娘,叫米年的,下次来了,可以跟我说一声吗?”
“不用等下次,她在住院部,腿断了。”
“腿断了?”分明咋天看着还好。
“这人特牛,腿断了还能走来医院站着抽根烟 ! ”
“那个……”陈岁掏出一袋水果,“你……帮我送给她,别说是我。”
“……”
于是同事们总看到,陈岁提着包水果,天天往医院跑。
这良好行为本该持续久点,但从那天某个绿头鱼偷听到陈岁和护士的对话,也不能算偷听,但绿头鱼摘下头套的那一刻,陈岁对上了米年的目光。
……好吧,雷峰行为被打断了。
“额……”米年打破了尴尬,“陈岁?”
五年过去了,米年声音没有什么大变化,无非是多了点沙哑。
“哈哈,是我……”陈岁心中尴尬的不得了,脚趾都要抠出一座豪宅了,只能狂打哈哈。
米年:“好几年都没见了,要不上去坐坐?”
陈岁灰溜溜跟了米年上楼。
握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杯,有点烫,隔着氤氲的人影,陈岁在不起眼的角落掐了一下自己。
米年:“这几天给我送水果的,是你?”
陈岁看了眼垃圾桶里的香蕉,点了点头。
“你不早说,我就不扔了。”
“……”
陈岁喝了口茶,岔开话题说:“对了,你这五年都去哪儿了?你电话号码换了,微信也不回。”
“我?”米年看似斟酌了一会儿,黄褐色茶水在她手上茶杯里晃荡,“我去国外了,换号码很正常。”
这个答案看似回答,却并没有完全回答陈岁的问题,米年没有说,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陈岁不傻,看得出来米年在瞒她些什么。但她没资格问,只能沉默。
离奇的是米年回答完这个问题也不约而同闭上了嘴,病房里陷入了沉寂。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陈岁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好看。
或许现在见到了不一样的米年,她也有种恍惚的错觉,她不知道这五年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她甚至觉得,五年的时间仿佛一瞬而逝,一切都没变,但又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你还好吧?"最终米年打破了这种沉默。
"嗯,挺好的。"
米年苦苦笑了一下,说不清什么感受,陈岁心里好似被刺了一刀。
“我有时间来看你。”陈岁匆匆告别,跑了,没来得及看米年脸上的表情,那略带点遗憾的表情。
米年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陈岁跑远的背影,笑了一下,心中却涌现一股酸涩。
之后一周,陈岁都没“时间”。
但是想着米年要是出院了,再不去看看恐怕也见不着了。于是她凌晨五点起床,打算熬一碗粥。
陈岁疯狂回忆米年喜欢吃什么,米年的忌口是什么。为了让米年吃上新鲜的,她还赶上了本来这一辈子都不会去的菜市场早高峰,从疯狂抢购的老大爷老大妈手下抢来了菜。
一锅粥熬到了十点,应该能赶上米年吃中饭。
陈岁想收拾漂亮一点,好歹也是自己高中时期的女神,又觉得意图太过明显,于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同时也不会太做作。
这次的病房里却不止米年一个人了。
米年床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长相英俊,有气质,站着在削苹果。
“这是你男朋友?”陈岁放了粥,问。
“不是。”米年是立马否决了,唯恐有人误会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
她抬眼看到了陈岁,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想了想,觉得不妥当,又补了一句:“我单身。”
“……”陈岁属实被这猛烈的反应吓到了。
那个男的倒是不尴尬,打破了肃静:“陈小姐,我姓林,叫林向晨。”
陈岁:“你怎么知道我姓陈?”
林向晨:“米年说的。”
米年:我说个p。
陈岁正疑问要不要把粥摆出来,米年擦了擦手,对林向晨说:“滚。”
不说一个小姑娘对一个大老爷们说“滚”,林向晨居然还真滚了,顺带带上了门。
陈岁看着,林向晨出门还得弯腰。她转头问米年:“……他怕你?”
不知什么时候,桌边的大苹果被米年切成了小块。她用刀插了一块送到嘴边,漫不经心地说:“嗯,算我欠他的。”
欠他的?不等陈岁寻思这个“欠”字的意思,米年就笑着对她说:“陈岁,你煲的粥啊?”
那笑容十分恬淡,却又深刻烙进陈岁心中,梦回高一时米年在她身边的朝夕。过了五年后,陈岁抬头看,米年还在身边,在笑。
陈岁是看着米年吃完那碗粥的,一直盯着。一开始,米年看她时,她就躲。后来干脆不躲了,炙热的目光不加任何掩饰直直盯向米年,米年被她看得耳尖都红了。
陈岁反应过来了,一下收拾了碗,十分尴尬,忙说:“哈哈,下次我再来。”
这个下次可能是一天,一周,一个月……具体多久,谁能知道?米年坐在病床上看着陈岁像兔子一样逃跑,笑的很开心。
陈岁确实来了,一个月内来了好几次,送粥,送水果,看着米年吃,两个人一起叙叙旧。
米年也该出院了,陈岁也想去送送她。
陈岁包揽了收拾行李的职责,行李很少,毕竟医院日常用品都有。米年只有两件常服,都不是明亮的颜色。行李箱深处有包女士烟,陈岁偷偷把烟换成了糖,虽然别人有自己爱好抽烟的权利,但吸烟对身体有害,陈岁不忍心。
行李箱里有个不起眼的mp3,只有一首歌,一首《海阔天空》。陈岁想,米年喜欢粤语老歌,可以多推荐给她几首。
出院那天,林向晨来了,他开着车来接米年。
陈岁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那你们就先回去吧。”
林向晨正欲点头,米年说:“你跟着走,林向晨送你。”
林向晨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应。陈岁觉得,他有点不爽。
陈岁家离医院不近,坐出租也要钱,便上了车。
陈岁是晕车的,上车后一直不太舒服,米年也是脸色不好。
陈岁小声问:“米年,你晕车吗?”
米年轻轻点了下头。
陈岁靠了过来,对她说:“晕车靠我身上,我不晕车。”
米年愣了愣,眼神瞟向前方正开车的林向晨,林向晨咳了两下。
然后,陈岁听见旁边人轻轻说:“嗯。”
她挪动身子,离陈岁更近了,一偏头靠在了陈岁肩上。
陈岁看着身边的姑娘,米年的长发被松松扎了丸子头,鬓边的碎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光十色,半眯的眼睛上的睫毛又长又卷。
陈岁是喜欢过米年的,现在有点失神。
于她而言,米年是她整个学生时代的寄托。如果没有米年,她不会变得自信,也考不上一所好大学,更不会有现在的工作。
米年就是她的指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