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看那些外臣,开始埋头吃东西,他偶尔为我斟些酒,极有眼色,妥妥帖帖。
半晌,他又开口说:
“殿下是真心喜欢纪卡扉么?”
“对,”我应得极快,抬头看他,他神色莫名,而后又开口,那声音中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了
“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他不在说话,跪坐在我身侧,像一颗沉默的树,青苍郁盛,枝叶繁茂。
我这才意识到,即使他说话再怎么老成持稳,形事再怎么步步为营,他如今也才将将二十五岁,仅比我大了十岁,比我最小的皇兄还小了一岁,可他却在这权力漩涡里挣扎,脱离不得只好自抗风策,面对这危机四伏的吃人的,冰冷宫殿。
永远一个人,茕茕子立。
他样的聪明,这样的狡诈,这样的温厚,这样的虚伪,这样的面目可憎,两面三刀,步步为营,都是被这个宫廷所逼出来的,是在刀尖上走出来的。
我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丝恻隐之心,他本来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像台下的青年才俊一样,可惜他是个宦官。
“你跟了我多少年了?"我问他。
“十一年了。”
十一年啊,都快有我的岁数这么大了,也对,从我有记忆时他就跟着我了,我的记忆里从来都遍布他的身影。
我一时间沉默下来。
我知道为了不让二皇兄怀疑我的动机我必须得除去他,可扪心自问,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下不了手,他知道我下不了手,肆意的参与着争储他是用血铺的路,骨搭的梯,送着三皇兄上的青云路,那是他的手笔。
我一眼看出,钝刀子杀人,稳而狠绝,痕迹清理得太干净,就像他这个人,是藏在面团里的快刀,锋芒不盛却悄无声息的杀人于无形。
我们相顾无言,即将陌路两离, 而他一身狰狞骨骼终将伤人伤己。
“阿琢。”我轻轻地唤他,微微的笑:“我留不下你了,你为炩妃娘娘的差使办得不错,她很欢喜呢。”
“殿下,”他讶然,震惊,无措,这是他少有的,罕见的表情,他似乎从来运筹幄幄,决胜千里。
有风轻柔地吹过来,似是什么的序曲,把树影吹得胡乱摇动着,似择人而噬的恶鬼。
林见琢脑上的表情晦涩不明,良久他才复又涩声道:
“殿下是不要阿琢了吗?”
脆弱又可怜,像找不到家的小动物,女孩子果然心的都软,可我依然拒绝了他,我推开他,径直上前去给父皇敬酒,从容微笑:
“对啊,我不要你了。”
又嚣张又恶劣,我舍弃了自己的刀,这把刀见了血,太快了,已然不能再用了。
我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一眼也没有,对于过路的人,我向来是不大关注的。
纪长空坐在父皇下首和父皇商议着什么事情,纪长扉乖顺的侍奉在左右,父皇看见我,向我招手唤我过来。
“子衿来了?我同你说件趣事。”他促狭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