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山看着面前的来自吴家二爷的请帖,轻轻挑挑眉。
“五爷寿宴,”张日山放下二响环,将双目中的玩蔑收敛了些,“我亲自去一趟吧,看好佛爷几位公子小姐。”
面前的新月饭店伙计干练地行礼告退。
半响,张副官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刚刚那个伙计在楼下和一个陌生人说着什么,忍不住轻笑。
“二白啊,你现在还是斗不过我的啊……”
这该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九门发生了两件大事。
吴家添了个小孩子。
解九有了孙子。
这可是九门的大麻烦。九门为此开了三场大会。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三场啥也不是,真正的那一场,是吴老狗的寿宴。若有人问为什么,那边是因为那一场,九门两个真正管事的都在。
那时候吴家小三爷刚满月。
解家小九爷还没落地。
商议的结果大家都知道,知道一半:吴邪做了药人,做了齐羽的替死鬼。那另一半知道的人可不多。
张日山将一张折的方方正正却已泛黄的纸放在吴二爷的面前,轻笑:“二白,依你看,怎么办呢?”
吴二白:那时候可还是个白脸的书生,年纪轻轻的公子哥。也笑着回:“副官看呢?是让他重蹈九爷的覆辙?”
那年的吴二白,还没学会演戏,至少没学会在张日山面前演戏,将怒气摆在一举一动中,一举一动都在质问张日山:怎么,你要让一个还没出生的--将要出生的孩子,走上他爷爷一辈子都走不出的旧路?
张日山笑了。
沏好的雪山银针还在冒着热气。
张日山知道吴二白喜欢这个还没出生的解家孩子。确切讲,是将无法给予亲侄子的喜欢转移到了表侄的身上。他想的必定是:总得留一个做个正儿八经的人吧!
不得的,不得的。
生在九门,是这群孩子最大的不幸。
“二白,这会不会太不公平了,”张日山笑着讲着那非常有理的无理之谈,“让那个孩子做人,却让另一个做鬼。”
这倒是个理。
吴二白后悔亲自来见张日山了,他早该知道,他不可能说得过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吴二白忘了自己可以说一句“这天下本就没有什么是公平的”。
这便有了解家药人。
解九给这个孩子取了个相当文雅好听的名字:雨臣。也许他早就知道,这个孩子将会用一生去治疗童年的一场大雨。
这个孩子刚出生,乃至刚出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过的都很好。他被红二爷看中,做了戏子,那眉眼,那身段,将来就是个角儿。
二月红给他起了个艺名:解语花。
二爷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
他不忍心叫他本命,就叫语花,久而久之,人们为讨二爷高兴,也都叫他小花,语花,解语花。毕竟二爷疯了那么久。
变故突生。
那天,九门高层都疯了。只因吴家三爷带几个孩子去算了命。
解雨臣断药了。
老九门见过没了鸦片的烟鬼。刚断了药的解雨臣也就那副模样吧。
疯了的二月红无所畏惧地到新月饭店闹事,张日山无所畏惧地闭门不见。
“他是个唱戏的,你毁了解雨臣可以,你把语花给我,给我送到戏台上!他,她,他不属于九门,他属于戏台,属于三尺红台!”
三尺红台呵,多少人的慰藉啊。
戏台,是二月红的救赎,精神的大烟!
他要让那个酷似自己,不,就是自己,一辈子活在戏台上,不下来,下不来!
张日山听着戏子的哀嚎,难得的舍得放下那伪造的二响环。
他望着墙角出神。
贵人是什么?
是救赎,是光,是九门的大善人,吴邪的大恩人。
是戏子,是疯子,是上了广寒宫的贵妃,是九门的棋子。
再者,是齐羽笔下的两个字。
齐羽早就说过,会有一个吴邪的同龄人,可能比吴邪还小些,可以保吴邪不死。
这个人,九门必须找到,而这个人,又可能在九门之中。一旦找到,决不能留情,必须毁了他,将他的精神攻破,让他心无旁骛、死心塌地地保护吴邪。
这个人,就是小九爷。
是齐羽的师傅解九爷的亲孙子。
机缘巧合吧。
孩子在雨里迷了路。
他不知道,丢下他的继父去救潘子去了,丢下他的爷爷去找光了,他只知道,当他找到路,回到家,家里只剩了一群女人,一群……妖精。她们像老鼠一样,吱吱吱的。然后老鼠不见了,家里空了。
他不知道他的救赎在他二十五岁等他。
但他还是活下来了。也许冥冥之中,有人在引导他,向光而行吧。
“花儿爷,怎的睡个觉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