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被人摇醒的。
意识还沉在混沌的梦里,干涩的眼睛费力地睁开,模糊的视野里映出隔壁张妈那张写满慌乱的脸。
是隔壁的张妈,他不是一般很不喜欢我们一家的吗?怎么突然来我们家?
她以极高的音量尖叫,表情慌乱而失态,我不禁感到的好笑的是她那五官乱飞的样子,仿佛整个脸都在疯狂地扭曲。
小小龙套“韵韵娃!你奶你爷出车祸了!好像都死了啦!”
小许韵“什么?!”
小许韵“那我弟弟呢?”
小许韵“他怎么样?”
我听到之后一瞬间就炸了起来,此时已经站起来了,惊讶的看着张妈,我就说为什么在那之前会有不祥的预感。
小小龙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关注他,你奶奶爷爷都死了辣!”
张妈厌恶地甩开我抓住她的手,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小许韵“……”
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啊,我该先问问他们的,可是为什么我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那个让我嫉妒的弟弟?
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那个会软软地叫我“姐姐”的小生命,比那些终日打骂我的人更值得牵挂。
小许韵“在哪里?怎么回事?”
张妈不耐烦地指了指村口的方向,
小小龙套“自己去看吧!场面可吓人了,我劝你还是别去受这个刺激……”
但我已经冲了出去,家门口不知何时围满了人,他们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猎奇般的兴奋。
我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每往前一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就浓重一分,那味道甜腻中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让人作呕。
终于挤到最前面,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地上是一摊还在缓缓蔓延的暗红色血迹,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弟弟许豪就跪在那摊血泊旁边,放声大哭。

我看着这场面有些发愣,大脑一片空白,我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啊,我能做些什么?我该怎么办?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只能看见他在哭,他的小脸上沾满了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他哭得那样撕心裂肺,让我这个讨厌爷爷奶奶的不孝孙也既心痛又心酸。
他的手上,衣服上,乃至头发都是鲜血,但不是他的,也幸好不是他的。
小小龙套许豪:“姐姐......姐姐......”
他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狼狈的爬到我的脚下,伸出颤抖的小手抓住我的衣角,
小小龙套“爷爷……爷爷奶奶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躺在地上不动了?”
奶奶就躺在不远处,她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白色的骨茬从烂泥般的皮肉中刺出来,像是我做噩梦会梦到的怪物的獠牙。
她的脸上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那是一种极致的惊恐,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已经散开,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许豪的小手正无意识地抚摸着奶奶冰冷的脸颊,又去触碰她那被鲜血浸透的头发。
我不敢再看,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另一边。
爷爷的状况更加惨不忍睹,他的头颅像是被重物碾过的西瓜,头骨碎片和脑浆溅得到处都是,一颗眼珠脱离了眼眶,仅靠着几根神经连着,悬挂在破碎的脸颊旁。
他的身体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扭曲着,每个人都不敢看他。
我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涩的胆汁,灼烧着我的喉咙,在地上的泪水混合着口水,让我分不清,可是比生理上的不适更令人痛苦的,是脑海中翻涌的回忆。
我想起爷爷那双总是浑浊而淫邪的眼睛,想起他趁没人的时候用那双粗糙的手在我身上游走,那些令人作呕的触感至今还烙印在我的皮肤上,每次想起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记得他呼出的带着浓重臭味的气息喷在我耳边,记得他含糊不清地说着下流的话......
小小龙套“姐姐,我好害怕......”
许豪扑进我的怀里,温热的小身体不停地发抖。
我该推开他吗?这个一直被宠爱的弟弟,这个从未经历过饥饿和毒打的弟弟?
可是当我低头看见他哭得红肿的眼睛,看见他脸上混合着泪水和血污的狼狈模样,一种奇异的怜悯从心底升起。
围观的村民还在指指点点,他们的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小小龙套A:“真惨啊,老两口就这么没了。”
小小龙套B:“听说是因为急着带孙子去买肉包子,没看路!”
小小龙套A:“作孽啊,留下这两个小的可怎么办?”
小小龙套C:“这女子真是老能克人……”
紧紧抱住怀里的弟弟,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全世界的恶意,他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而我,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阳光越来越刺眼,照在那摊暗红色的血迹上,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形成一种怪异的香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我怔怔地看着爷爷奶奶残缺不全的尸体,忽然意识到,从今往后,我是不是只剩下一个人了?
不,还有许豪。这个我一直嫉妒着的、被偏爱的弟弟。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哼起记忆中母亲曾经哼过的摇篮曲,许豪在我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仿佛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依靠。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人群骚动起来,自动让开一条路,我看着那些穿着制服的人朝我们走来,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们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我们会分开吗?
小许韵“别怕,姐姐在这呢…”
可是天知道,我比任何人都需要一句“别怕”我才十岁,却已经见证了太多苦难,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我连明天的早饭在哪里都不知道。
妈妈,爸爸,你们在哪里?
我抬起头,看着灰得近乎残忍的天空,忽然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偏偏是我要承受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