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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

独钓

一月二十。

大寒至,霜雪降。

是夜。门外的枯树准备吊死。

距离除夕夜还有十一天,城里依旧在下雪,零下十一度的天气,气流也被冻住,邻居家的阿姨送来了玉米排骨汤,兴许是闲置久了,汤面上浮着的油沫都冷了,冻得冰了,触到舌尖也就痛了,淡淡的咸味流进嗓子,是李月圆熟悉且生疏的味道,粘稠的,像是男人的精,她平生最厌这味道,尤其是对着软棉被里裹着的那具骨架,矮小的,佝偻着的,断裂着的骨,是吴楠的,她的爱人,其实李长醉从来都知道,化成灰的只是那可怜姑娘的肉体,那副生剔出来的骨李月圆抱着睡了十年,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但是谁都没有说,就当作是一个美丽的,不做休止符号的终章,这些是李月圆的意料之外,但确实为情理之中。

满地霜雪,冻冰了她的靴子,吴楠的骨被她融为灰烬,撒进雪地,她的爱人从未见过雪,那就让她在雪地里长眠吧,从此,这世界只剩下一个魂飞魄散的姑娘,和一个死了魂魄的女人在雪地里祭奠疯癫。

洁白的神明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是黑色的,很恶心,但是李月圆不觉得,她认为神明本该如此,邪恶的黑色废物,她这么想着。那靴子趁着风声刺耳,欢快的带着沉重的女孩走到积雪浓厚的地面上,李月圆佝偻下身躯,小小的女人又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但这次不是哭,是殉情前一刻的理智,也许不是,她也不知道。

大雪继续纷飞,狂妄的看着一个花季的女人在它面前示弱。女孩任由雪花淹没她的身躯,于是最怕冷的小女孩准备死在冰冷的雪里,十五年了,她找到了所有的真相,孤身走过黑巷,陈子勋的手枪抵住她额头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活着逃出来,她不愿下跪,她是孤傲的,她对着残酷且不公的命运誓死不屈,她与绝望肩并肩,却不愿哭出来,多么隐忍,多么痛彻心扉,李月圆做不了所有人的英雄,更做不了吴楠的英雄,她对弈平凡,然后输得一败涂地,她甚至不能手刃凶手,她想活着,但命运紧紧捏住她的七寸提刀扎进去却不允许她裸露出一丝不甘和痛苦。

辗转着痛苦,李月圆又思起那年。

风过海棠,磨破的袜子,逃跑路上跑丢的鞋,被玻璃片扎破的脚底淌了一路的血,身体上尽是从荆棘里滚过的血痕,妈妈破产失手杀人,进了监狱,爹爹逃去国外,年长的姐姐不愿要我,浑身上下只剩那眼睛还泛着清澈,警察叔叔的手是温热的,温暖了我小小的心,大大的眼睛睁着看他,他把我抱进院子,接过我手的是一个阿姨,胖胖的,身上有一股食物的香味,很像妈妈,我去抱她,她也抱住我,香香的面包味钻进我的鼻子,我想着,我又有家了,眼泪浸湿了女人的衣裳,她把我抱的更紧了。

“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

“李月圆。”

胖胖的女人眼里有怜悯,她俯下身来亲我的脸,我并不喜欢别人的口水蹭到脸上,却没表现出来,静静的望向她。

“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话罢,她便与警察叔叔去聊些什么,我并不在意,搂着膝盖坐到一边,去看土壤里顶开硬壳发芽的小雏菊,多美丽的生命,我想着,拿起石头砸了下去,那就和我一起变成失败的生命吧,小月圆笑了,笑的很凄凉,甚至带着这个年龄应该泯灭的纯真,经历过仇家追杀,一夜之间美好的家庭灰飞烟灭,回过头看看自己握不住刀柄的手,恍然念起自己也不过十载出头,花多还没开放的年月,就要被扼杀掉风雨中堪危的苞么。

“你好呀,我叫吴楠,院长妈咪说以后我们就住一起啦。”

稚嫩的女声打断了李月圆的思绪,她有些失措,下意识的站起来下意识的自我介绍。

“我叫……我叫李月圆。”

她磕巴的说,李月圆不喜欢社交,她想,好在对面的女孩天性开朗,并没有在意我有些尴尬的神色,伸出手来拉我,她的衣服是白色的毛衣,不染一丝尘埃,而李月圆浑身脏污,她们并肩而站,仿佛天使与恶魔同台厮杀,血溅当场。

这是他们的初见,尬意里不失美好,以后的日子,她们彼此珍惜,爱慕,愿我们的感情长存,彼此,珍重。

李月圆被那人拉的有些踉跄,推开房门,是单人间,靠窗的床单干干净净,被铺的整齐,吴楠去掀我的衣裳拿去洗,她跟我说,厨房门右转的地方有洗衣机,大家都去那儿洗衣裳,若是没地方,可以找院长妈咪要塑料盆和肥皂。

“欢迎来到孤儿院,我的朋友。”

她这么说着。

“欢迎来到孤儿院,李月圆”

我这么想着。

回忆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恰恰相反,苦涩的的风刮过李月圆的骨头缝,她好疼,儿时的每一撇,都割在心头,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但那是我以为。

“久违了,我的爱人。”

“Farewell to this world”

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负。

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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